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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在八月天气尚算温和,只是,时不时的有风沙肆虐。
何嘉言抱着一摞草纸,手里握着一截木碳条,沙尘扑面惹得他抬袖子去挡。
在京都拿来擦/屁/股都嫌硬的草纸,到了这诫城关俨然成了宝贝。
何嘉言以草纸做板,碳条做笔,教这里的小孩们识文断字,现在的诫城关里多是老弱妇孺,人口极其稀少。
自五月中旬容辞上书戍边后,又奏请老皇帝恩准他带着家小一起上任。
年已及艾,生性多疑的老皇帝并不想允,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手里的大权更是不到死的那一天绝不放手。
容辞年轻又有威望,放出去唯恐生变,老皇帝并不想放过何嘉言这枚能控制容辞的棋子。
皇太孙为了向容辞表示信任,特意出列求情。
老皇帝看着他选定的继承人那宽容仁厚的眼神,加之北狄每年秋屠边城确实是个大祸患,沉思良久终于允了。
闲亲王在容辞走马上任之前,一直称病在府,未曾露面,倒是玉稚郡主,听闻容辞要带男妻一起走,皇长孙还做了帮手,便跑到了他面前,本想大闹一通。
皇长孙一段话就平了她的怒火:“我听常公公说,皇爷爷对容府前几日发生的事甚是好奇,还打算在容将军上任前,还容府人一个清白。”
玉稚郡主听了,立马偃旗息鼓了,明明顺天府已经用遥琴想要讹诈容府结案了,偏生皇长孙又提起,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她哪里还敢闹。
容辞用半多个月时间,挑选精兵良将,车辆马匹,期间多半宿在北山大营,偶尔回容府看看何嘉言的复原情况。
两人之间日子过的平淡,偶有浪花翻起。
启程赴任后,容辞带兵先行,何嘉言和两个小厮遥遥的坠在后方,容将军有时夜里会赶一个来回,只为确定何嘉言的身子能经受住路途的颠簸,这种时候,多半何嘉言已经睡下了。
拿木碳条草纸教字这事,还是两人一次恰巧谈起何嘉言到了诫城关后可以做什么引来的突发奇想。
何嘉言当时坐在马车上,一只手臂搭着车窗,懒懒的掀着眼皮子,看着车外跨着高头大马,身后是漫天星斗的容辞。
“容辞,你说我到了那教小孩子识字怎么样?”
容辞只是拿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何嘉言想起休書事件,脸皮一薄,“怎么?看不起我?”
“不敢。”
这事儿就在容辞全无异议的情况下,定下来了。
等到何嘉言真正去做的时候,他才发现有多么困难。
先不说北地连年经受劫掠,贫瘠非常,□□墙都是破破烂烂的。光这城中人口,除了容辞带来的兵卒,显少能看到男子。
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小娃儿来,容辞全当他日子过的无聊,闹着玩了。
容辞没想到何嘉言对此还挺热衷,越发清瘦的身形在不大的诫城关领着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黑了些也健壮了些。
容将军反而很是满足的欣慰了。
何嘉言一挥衣袖抖落沙土,立在一处人家的院墙下躲避风沙,手里的草纸随便折了两下就塞进了怀里,鼓鼓的露出一截。
这时,容辞从另一侧领着一小队人马走过来,见他在,立刻策马赶到他身前,伸手一捞,何嘉言就到了马上。
整个过程中何嘉言同样配合的伸手了,他不是第一次被容辞这么捡回家了。
“坐稳。”容辞大手拍了拍何嘉言的肩背,把人塞到怀里,轻踢了一下马腹,马匹慢悠悠的走回队伍。
众将士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容辞。”何嘉言被容辞揽在身前,到诫城关这么多日子,他还是第一次闻到容辞身上有血腥味。
容辞低头,“嗯。”
“我突然想看看你再老一点是什么样子……”说着何嘉言昂着头抬起手,借着木炭留在手上的黑灰,第一下给容辞坚毅的下巴上,点了一撮山羊胡,第二下来到了鼻下,细细的画了两撇……
容辞的画风顿时变得奇怪起来,何嘉言的手艺实在是不怎么好。
“你今天没有修城墙?”何嘉言忍笑。
容辞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手指按到何嘉言脸上,留下一个指印,“今天出城了,明日你就和小一小二去泷城吧。”
小一小二是跟着何嘉言过来的小厮,泷城则是离诫城关五六十里的一座城镇。
“不去不行?”
“不行。”
到了何嘉言的临时住所,容辞被何嘉言拉进了屋,洗了洗脸,这才鬓角微湿的被放回马上,风沙将容将军很给力的糊了一脸。
容辞刚带人回到城楼,就有驿卒到了。
“启禀将军!京都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容辞接过驿卒手中的信封,拆看起来,一看之下神色越发凝重。
这几日北狄的戎人连番挑衅,大战一触在即。
结果,老皇帝……殡天了……
京都之中,正是一片水深火热,皇太孙尚未登基,已发信函要求容辞此番必胜,为他巩固皇位,稳定民心添砖加瓦了。
容辞对着书信不语,良久将书信递给了随行的谋士。
谋士看完表情一变,“这可是国丧啊,应禁止宴乐婚嫁战事,皇太孙殿下怎么……不过,天下吏人,三日释服……将军,大可三日后迎战。”
“副将,高悬免战牌三日。”谋士所言正是容辞所想。
“是!”
副官走后,那谋士左右看看,终是忍不住凑到容辞跟前,小声道,“容将军,此番事了,不若挂印而去……”
“噤言。”容辞拿过他手中的书信,放进怀里,“信上内容不可再提。”
谋士拱手一礼,“是,我素来敬重将军,只盼将军安好。”
容辞含首,上了城墙,看着远处暗暗涌动的云团,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