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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如今的奉天府尹正是春风得意楼案之后才走马上任府,姓崔,单名一个抟字,两榜进士出身,将将三十五岁就能做到正五品上上,也算得是个人才了。
崔抟今日才起身就接到报案,说是一位叫做宋柯的商贾家中的姨娘吊死了,即出了人命案,崔抟只得带了刑名师爷并一班差役,亲自往宋家走了遭,那时成姨娘早由婆子们从房梁上解下,搁在了门板上。
吊死的人原就面目狰狞,更何况成姨娘死前叫宋柯殴打过,愈发地面目扭曲可怖,便是见惯死人的衙役捕快看着成姨娘尸身也觉胆寒。虽简婆子报案时说的是自尽,到底是一条人命,说不得就要检验尸身。就由仵作解了成姨娘衣襟查看,这一看就出了问题,这成姨娘周身上下竟是没一处好皮肤,青青紫紫,胸前触眼可见一处塌陷,可见胸肋也断了几根,分明是死前叫人痛殴过。是以这成氏到底是打死了再吊上去的,还是捱不过殴打自尽的,还要再验。
验尸验出这样情弊,崔抟只得传了杜氏并简婆子、蔡婆子,又有老苍头来问。简婆子报案时,刑名师爷并不在,这回子从婆子苍头口中听着宋柯名字,就打了个机灵,忙问:“宋柯是哪里人?”老苍头是宋柯打东阳城带了来的,便将宋柯履历具实以回。
涉及刑律官非是刑名师爷的专长,春风得意楼一案不独涉及承恩侯府,更是一桩柳暗花明的奇案,宋柯正是案中那个死而复生的当事人,崔抟的刑名师爷哪能不知道,听着宋柯籍贯,知道此宋柯就是彼宋柯,唬了一跳,忙将崔抟拉在一边,将宋柯底细告诉了他。
前任的奉天府尹是如何丢得官职,半生辛苦是如何付诸的流水,崔府尹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独知道得清清楚楚,更引以为鉴。听着这事又与承恩候府有关,顿时冷汗涔涔,低声问道:“依着师爷的意思如何?”
刑名师爷正要说话,就听着门外一阵喧哗,就有个男人的声音哭道:“我可怜的妹子,昨日见你好好好的啊,怎么就这样去了!你叫娘可怎么活啊。”男人的话音才落,就听着一个妇人的声音,即尖且利,哭叫道:“我可怜的女儿。是哪个逼死的你。府尹要不给你伸冤,娘也不活了,一根绳子在府衙前吊死,和你一块儿去。”
崔抟与师爷两个面面相觑,只得出来查看,却见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扶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堵在门前哭。崔抟与师爷不认得,杜氏与婆子们却是识得,来人正是成枚与继母王氏。
衙役正喝道:“你们是哪个,府尹大人在此办案,再这样喧哗,乱棍将你们打出去!”成枚虽只是从六品下的下牧监,到底是个官身,如何怕这个,扶着王氏喝道:“大胆!本监是下牧监,从六品下的官秩,你只管打!看你有几个脑袋。”一面扶着王氏就踏进了门。
王氏一眼瞅见门板上一具尸身,上盖着白布,到底母女连心,挣开了成枚的搀扶,颤抖着向前将白布掀开一角,瞅见成氏面容可说可怖凄厉,叫得声“我的儿”向后便倒,成枚扶之不及,王氏直直摔倒在地。王氏这一倒,一旁的杜氏也痛哭失声,向着崔抟道:“大人,成姐姐死得冤!”
成枚听着这话,忙向崔抟道:“下官下牧监成枚,成氏的嫡兄。府尹大人也听着了,舍妹死得冤,若是大人不予下官一个公道,下官就往大理寺走一遭,与大人论一论是非曲直。”这也是成枚想得好,眼看着成氏死前叫痛殴过,便是真是自尽,做丈夫的殴打妻妾致死也是有罪名的。宋柯的妹子即与了承恩候为妾,看着自家哥哥要入罪,自会求承恩候搭救,到时还怕承恩候不来许些好处好叫自家与宋柯和解吗?
崔抟哪里想到事情会突转直下至此,到底他的官也不是白做的,当下反问:“成牧监,你如何还没进门便知死者是令妹?”
成枚却是胸有成竹,原是简婆子往奉天府报案时,恰叫成枚的一个街坊撞见了。是一条街上的街坊,自是知道成枚将妹子送与人做妾的事儿,立时回去告诉了成枚。成枚听着成氏死了,也不难过,只怕宋柯借着承恩候府的势派将这事抹平,他前头送与宋柯的那些银子就白花了,当时拉起继母王氏,嘱咐了番,就往宋柯住处赶。才到宋柯门前,就看着门前守着两个差役,成枚仗着自家是官身,当时就叫嚷起来,果然差役们不敢阻拦,叫成枚闯了进去,可怜王氏见着女儿尸身,又惊又痛,当时就晕了过去。
崔抟听着成枚口口声声地嚷着若是不给他妹子一个公道,就要往大理寺上告,门外聚集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只觉着头痛。一旁的刑名师爷瞥着成枚虽是说得咬牙切齿,又不时嚎啕几声却是面无戚容,一想也就明白了,无非是要借着这条人命与承恩候做个交易。当即扯了扯崔抟的袖子,将崔抟引到一边,轻声道:“还请大人亲自往承恩候府走一遭,将此事说与承恩候知道,问一问侯爷可知宋柯下落。侯爷看得大人恭谨,知道大人不过是公务使然,才不会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