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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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名叫汉尼拔的罗马男人正走来,走到死狮面前,俯身下去,用力拔出标枪后,转身离开。

马尼乌斯也飞快跑了过来,看见阿佳妮的脸依旧完好,松了口气,准备扶她起来时,汉尼拔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对着马尼乌斯说道:“这个女人只会给她的主人带去厄运。要是够聪明的话,放弃她。”

他说完,脚下罗马鞋踏着黄沙,大步离去。

马尼乌斯呆住。望着汉尼拔的背影,再看向贵宾台上的图密善,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好似被火烫了一下,他猛地缩回手,用惶恐惊惧的眼神最后看了眼阿佳妮后,站起来,转身就跑。

片刻之后,阿佳妮再次站到了罗马皇帝的面前。

炽烈的太阳光下,她的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鲜红的血,弯弯曲曲沿着修长的腿往下缓缓蔓延,最后渗入一双赤脚之下的黄沙地里。

因为马尼乌斯突然改变主意,拒绝接受这个女奴,所以,刚刚从狮口余生的她现在面临两种选择,要么放弃这个权利,回到斗兽场的牢房继续做一个女角斗士,要么,再选择一个愿意接受她的新主人。

阿佳妮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身体的支撑,已经到了极限。

从头到脚,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无不在抗议她此刻依然保持着的站立姿势。

喧哗声在耳畔一阵阵地响起,那是现场两万名观众在催促她。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看向贵宾台上罗马皇帝右手边那个表情冷峻的罗马男人,对上了他的目光。

“汉尼拔,汉尼拔·克劳狄。”

她清晰而准确地发出了这个名字的拉丁语音。

看台忽然寂静了下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汉尼拔的眼中掠过一丝略微古怪的神色。

仿佛意外,又似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隔着中间的罗马皇帝,坐在左边的图密善猛地站了起来,但片刻后,慢慢又坐了下去。

罗马皇帝瞥了眼脸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图密善,再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汉尼拔,不禁再次感到踌躇。

————

弗拉维王朝的第二位皇帝提图斯在年轻时,和罗马的绝大多数贵族青年子弟一样,也曾纵情声色,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但从十几年前开始,当他觉察到父亲维斯帕先的野心之后,意识到自己身为长子的责任,他开始约束自己的行为,与兄弟汉尼拔一道,成为维斯帕先的重要同僚和支持者。

数月之前,维斯帕先死去,他以这种意外方式登基之后,迫切需要拿下阻拦了帝*团脚步的卡狄部落。

这不仅仅是为维斯帕先复仇,更重要的,他亟需藉此来向元老院和罗马公民证明,执掌罗马帝国的元首权杖,他当之无愧——要知道,从罗马城邦出现直到这个庞大帝国建立的这几百年时间里,关于元首职位,父死子承从来就不是一个天经地义的传统。更多时候,这个位置会被别人用各种方式取而代之。

两个月前,当维斯帕先身死的消息传到罗马后,元老院里的议员马罗凭着他的威望和财力,就曾蠢蠢欲动——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一旦他得到元老院大多数议员的支持,提图斯继位的合法性就将不复存在。

幸而,提图斯有汉尼拔的支持。

在罗马这个几乎可以视同于军政府的帝国里,从凯撒之后,元老院的功能就日渐式微。它不再因为代表人民意愿而高高在上,凯撒和他的继任者们凭借军队开始将元老院发出的声音踩在脚下。

汉尼拔和他统帅的那支只听命于他的奥古斯塔军团,就是他今天地位的最大保证。

即便是提图斯,其实也不大明白,就在刚才,汉尼拔为什么要在那个女奴即将命丧狮口之际,毫无预兆地起身,借用卫兵手中的标枪投射出去,救了那个女奴的命。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而现在,当提图斯听到他的名字从这个女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她刚才如果已经被狮子咬死的话,可能会更好。

尤其,当汉尼拔迟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这就表示,他确实是接受了这个女奴选择他为她的主人的这一决定时,罗马皇帝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他已经预感到,他的两个弟弟,汉尼拔和图密善之间,又多了一道裂痕。

————

在罗马,除了竞技表演,另外一项深受民众喜爱的公共活动,恐怕就要算公共浴池了。

有位罗马哲学家,对此说过一句话:人在裸裎相对时最放松,更容易交心。

这或许可以勉强解释为什么罗马人这么热衷于和许多人一起聚到一个公共的地方洗澡。

商人掮客到这里谈生意、阴谋家到这里商议计策、解甲士兵到这里感受活着的感觉、妓/女们到这里招揽生意——要知道,直到差不多一百年后,在安敦尼王朝的贤帝哈德良为了整顿堕落的社会风气,发布禁止男女共浴令之前,罗马密布大街小巷的公共澡堂里还是男女共浴的——在罗马人看来,浴池、醇酒和美人固然腐化了他们的躯体,但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内容,和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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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雾气缭绕的单人浴室里,一个黑奴把掺了东方香料的珍贵油脂抹在一个男人的背后,充分按摩过后,取了块象牙制的刮板,慢慢刮着皮肤,刮出一道道的红痕。

外面那个聚集了上千人共浴的大浴池里,人声鼎沸,更显这里的安静。

趴着的男人仿佛睡了过去,一动不动。

他的左上臂,纹着黑色的奥古斯塔军团标志纹身,肩背处的腱肌缓缓起伏,雾气勾勒出一副男性的雄浑曲线。

“将军,可以下浴池了。”

黑奴在刮干净男人躯体上的最后一片油脂后,轻声说道。

刚才仿佛睡了过去的男人动了动,翻身坐了起来,称赞道:“阿皮乌斯,如果说,罗马还有什么是让我在外打仗时念念不忘的,大概就是你的手艺了。”

黑奴咧开露出缺了一颗牙齿的嘴,恭敬地说道:“能为将军效劳,是我的荣幸。”

男人笑了笑,赤脚踏着铺了细碎砾石的地面,滑入浴池,最后靠坐在一个角落里,双臂支在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边上,头微微朝后仰靠,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

雾气凝在他额头的几缕黑色短发上,渐渐聚成水滴,沿着他宛如凿刻的眉弓慢慢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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