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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谢过皇上恩典!”满头花白的当朝太傅夏博文,诚心恭敬地朝上首的赵弘佑行了大礼。
“太傅不必多礼。”赵弘佑明白他此举用意,不过是因为那‘妃礼’二字而心有感念罢了,说到底,其实不过是确信太傅府颜面得以保存,他也不至于晚节不保。
夏博文颤颤巍巍地起了身,缓缓抬眸望向上首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那个年轻的帝王。
沐浴在金光中的年轻男子,容貌虽瞧不太分明,可那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却已让他明白,今时今日的天子,真的再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们三位顾命大臣摆布的懵懂少年。
曾经满满的雄心壮志,随着最后一位嫡孙女的死而消失殆尽。他唯一庆幸的便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嫡长孙,比他更早看得透,一直紧紧追随着眼前的帝王,所以到今日才能不受太傅府的牵连,依然能有一番前途。
夏博文离开后,赵弘佑斜睨了一眼从殿内另一边走出来的人影,语调淡淡地道,“你倒是宽容大度。”
凌渊脚步微顿,瞬间便明白他这话所指,微微笑笑行礼拱手道,“一个可有可无的‘妃礼’便能让夏博文老实下来,臣觉得,臣这个提议收效甚好。”
赵弘佑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一副‘看见你就烦’的模样。
凌渊摸摸鼻子,这几日皇上待他一直便是如此,不冷不热,阴晴不定。燕徐两府倒台是必定的了,可夏府,若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按他的意思,还是可以保留的,毕竟,三位顾命大臣全部倒台,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当今皇上刻薄寡恩。况且,夏博文当年总也算是皇上的授业之师,虽也不算干净,但这些年有夏远知看着,相比其他两人终究也算好些。
早前清妃被降为贵人,夏博文已经惴惴不安。清妃当年对贤敏皇后所做之事爆发出来,不提太傅府会面临怎样的风暴,单是在清流学子中素有威望的夏博文,名声定会跌至谷底。
一个可有可无的‘妃礼’,其实不过就是给夏博文一个定心丸,算是为太傅府保留了颜面,让他明白皇上隆恩,过往不究,同时又可起震慑作用,让他今后再不敢心存异念。
他是科举出身,自然清楚夏博文在学子当中的威望如何,能捏着他的死穴让他从此老老实实为皇上所用,这样稳赚不赔之事,又何乐而不为?
***
夜色迷离,原是灯火通明的宫殿,灯光也渐渐暗了不少。迎风而立的男子,背着手站于凉亭当中,衣服上的带子飘飘荡荡,发出一阵细碎的‘噗噗’响声。
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宫殿,一如这段日子以来的每一晚,愣愣的出起神来。
这个时辰,她想也是睡下了……天气渐热,她又是那样的娇气,也不知夜里睡得可安稳?就怕她夜里贪凉……想到此处,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有时他甚至觉得,若是不曾察觉自己的心思该有多好啊!不懂不明就不会难受,更不会胆怯,胆怯到进去问一个答案都不敢。
他知道夏馨雅的话未必可信,但听到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了。有凌渊庄上她那一抹笑容在前,又被她那般愤怒地指责过,他本就心存疑虑,而夏馨雅那句话简直就像是印证他的想法。
正如一个人处于极度的怀疑及不确定当中,突然有个人掷地有声地告诉你,‘你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头一个在他脑海中闪现的便会是——果然如此!
郭富贵无奈地侍立一旁,他已经不记得这样是第几回了,每一晚皇上都会独自走到此处,静静地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明明怡祥宫近在咫尺,可他就是一直守在外头,直到就寝时辰过去,他才肯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才使得皇上行为如此古怪,若是想见愉昭仪,大可光明正大地去,相信这后宫当中没有哪个嫔妃会不乐意皇上驾临。
可他偏偏就是不肯进去,硬是站在外头吹凉风,这、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啊?
“……回去吧!”果然,到了这个时辰,又听到了赵弘佑低沉的声音。
郭富贵暗暗叹了口气,正要抬腿跟上去,突然间灵机一动,快走几步追上赵弘佑,躬身禀道,“奴才有事要禀报皇上,白日里曾听李太医说过,昭仪娘娘、娘娘身子抱恙。”
赵弘佑立即便止了脚步,恨恨地刮他,“如此要紧之事,为何不早报?”
郭富贵吓得抖了抖,心中却是一阵腹诽,也不知是哪个曾恨恨地吩咐日后再不许将愉昭仪之事报给他!
他嘴巴翕动几下,见主子早已像一阵风一般直往怡祥宫而去,想了想,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跟上去。
“师、师父,您、您这样欺骗皇上,万、万一惹、惹得龙颜大怒可怎么办?”小步跑上来的小太监一脸担忧地小声问。
郭富贵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无妨无妨!”他也是想得好好的了,皇上夜深人静才肯离开,摆明是想见又拉不下脸,既如此,倒不如让他来推一把。
值夜的芷婵突然见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叫人,待定睛细看,认出是皇上,顿时大喜,福了福身子正要问安,却见赵弘佑朝她挥挥手,她心中明了,含笑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赵弘佑本是因心中担忧才一股作气闯了进来,如今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就在纱帐里,透过那柔软清透的纱帐,他隐隐可见床榻上的女子一手搭在腹上,一手摊在床边,而那张薄被,早已被她踢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