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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换做是对府里其他人讲,必都认为是赵家大郎不讲道理,不念情谊,然而赵谌只想想就清楚了。
立秋知晓阿奴并非他的儿子,但因为他重视阿奴,爱屋及乌之下也看重阿奴。可若要立秋选择,她最终只会顾及他的安危,而非阿奴的安危。
赵谌不清楚的是,赵元并不是知晓身世之后才多想的,他自小就知道。
但是现在却和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他甚至还想过,若是立秋能嫁给他爹就好了,还觉得两人不凑做一对,实在遗憾……现在则不然,他只要想象一下立秋和过去的范氏一样站在赵谌身旁的画面,心里就如同中箭那会儿,烈酒倒在伤口上一样灼痛逼人!
现世佛教开始盛行,他曾听范氏念过一句,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那会儿他只过耳却不曾过心,现在却似乎能够理解了。如果他与赵谌之间一直止于父子之情,那么就不会有此刻的嫉妒和不安。
这嫉妒和不安让他变得踟蹰不前,变得丑陋任性。他忧虑地望着坐在床边的父亲,这个人能理解吗?还是觉得他孩子气,或者心眼小?
赵谌看着儿子那双干净的眼眸,觉得心痛。一直以为这份不论的感情只有自己付出最多,只有自己隐藏着不安,两人之间差的不光是年龄,还有阅历和心性……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是阿父之过,”他语气变得柔软和缓,小心翼翼,“阿父没有察觉你的心事,让你不安了……立秋,阿父一向当他是姐妹,她对阿父有恩,所以我不能逼她嫁人,或者赶她离开。”
赵元闷闷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呀,立秋姑姑照顾我长大,我、我不是真的讨厌她,想赶走他……”
赵谌忙摸摸儿子顺毛:“为父知道阿奴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其实他内心有了一点悔意。从前除了赵公,自来没有长辈约束他,对于自己的事情,他一贯独断专横。自从察觉对儿子的感情越界,他也只忍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出手,要将儿子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旁人不得染指……可以说,他并不觉得自家错了。
然而现在,他看着自己宠大的孩子紧皱眉头,隐忍的模样,内心十分痛苦懊悔。
赵谌想要自己的儿子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他当初下那样的决心,难道是为着儿子如今为这么一份感情挣扎而受到折磨吗?
他叹了口气,上榻躺下,然后将赵小元抱到身上团着,像过去一样。赵元立刻熟练地往他爹身上趴好,下巴垫在他爹的胸大肌上,然后一副等着听故事的小盆友模样瞅着他。
看到儿子这幅德行,赵谌原本想要长篇大论的,突然没了兴致。
他静了片刻,简单开口总结:“总而言之,阿奴你只要记着,我不光是你男人,也是你老子……以后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你只想想我这句话,该怎样就怎样。”
男、男人……神马的,耻度爆表啊!
赵元小脸唰的红了,暗搓搓地乐了。我也是你男人!
父子俩儿气氛再次变得和和乐乐,赵元毕竟喝了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赵谌单臂枕着头,望着床幔顶上的皱褶发呆。
赵谌在想,他和立秋,究竟有多久没好好坐下聊过了?
那时候他年幼,独自支撑赵府门庭,立秋一人不但要照顾他生活,造饭买菜打扫除尘,晚上还得熬夜赶制绣活去卖,明明也就比他大一岁……她对自己有情,赵谌是知道的,然而他对立秋并无男女私情,也不愿彼此家人一样的关系变了质。
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问过立秋,可有钟意的人,可是她就是固执地要守在府里。
这一次再看立秋,竟觉得几分陌生。
知余与他谈过“恨嫁”一说,只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可他不能硬逼着立秋嫁人。立秋是卖进府里的,早不记得家在何处,赵府就是她的家,他若逼嫁,无异于赶立秋出家门。这便不是报恩,而是寻仇了!
赵谌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他骨子里毕竟流有赵国权贵的血,立秋这些年沉默的抗议,已经渐渐触及他的底线。阿奴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从前立秋就在阿奴的问题上犯过错,如果他们真有一天站在对立面,不,哪怕仅仅只是苗头——他就会立刻做出决断。
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软,害到自己珍爱的人……人的心就那么大,本质就是自私的。
丙仞的婚假有三天。第三天回门,赵元一大早就打扮得精神奕奕,拉着赵谌在正屋里坐好等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