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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妍缓缓的进了大楼,一做了心电图,医生就让住院了,说病房虽然紧缺,但是可以先住在走廊上,等里面的人走了,再搬进去。
月茹连声说好,方妍道:“都是老头儿老太,我跟他们住一块儿好嘛?”
月茹道:“这样反而好,在外面挂水,没有好的药,住院的就不一样了,有医生会诊的,你这个情况,医生老说没什么病,可发作起来简直要人命。”
方妍点点头,搬到了杨中心的心内科病房。
一进去,值班的医生就来询问情况了,第一天先挂了一种药,到第二天又加了一种,等搬到病房去的时候,已经确定每天要挂三包水,方妍的两只手被戳的全是洞眼。
负责她的马主任是个很有耐性的中年女性,专门针对疑难杂症的,她观察了方妍一段时间,等静江和月茹一起到的时候,对他们夫妻道:“她是有心肌炎没错,但由于看的早和及时,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你们看这几天的验血报告,指标都是好的,心肌酶都没有达到心肌炎发作的标准,这个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疑似心肌炎,但你们当时是小吴看的,我问过他情况,从目前的症状来看,也确实是心肌炎后遗症,那就是一开始处理的快,没有往下发展,这次突然发作的那么厉害,我觉得心理因素占很大一部分。”
静江沉着声音道:“嗯,她奶奶最近过世了。她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很悲痛。”
马主任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这样,我就说呢,三个月了都,已经过了急性期,只要疗养的好,此刻应该已经康复了。”
静江愧疚道:“一方面我也不好,我因为忙着母亲的丧仪,自己感冒了,没有很好地和她隔离,又把感冒过给她了,也是她这次发病的主要原因。”
马主任道:“这个情况我也晓得,你妻子和我说了,还是她抵抗力太弱啊,如果前三个月养的好,这一次不至于那么来势汹汹,这孩子我研究过,她的交感神经比一般人兴奋,很敏感,我觉得你们要不要试试找我们这里的精神科专家给她看一下?”
月茹一听立刻拒绝,马主任道:“你们先不要有什么想法,我们中国人就是这样,一听到精神啊什么的,立刻就觉得是神经病,不要那么敏感,国外已经很普遍了,压力大或者婚姻遇到什么问题,看个心理医生都是很正常的。你们看呢?”
静江说要回去考虑看看,他们是怕方妍反感,但是方妍倒没什么特别大的抵触,反而是月茹,非常不愿意把方妍送到那地方去,拿出了给菊苼吃的药物道:“喏,人家说外婆抑郁症,医生给她开的就是这个,你要不然就试试看。”
方妍想快点好起来,那天正好静江和月茹又要回去忙霭芬超度的事,就叫桂芝来陪,方妍就自作主张的吃了一粒,结果不吃还好,一吃这粒药上的所有副作用她都霸占齐了,什么心动过速,出汗,恶心,呕吐,腹泻,可想而知方妍该有多痛苦吧,嘴巴上一边吐,一边蹲着还要拉,于是一不小心手机掉到马桶里了,她连骂fxxx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桂芝扛回了床上,然后医生来看过表示实在是无奈的很。
之后静江他们到了,就怪她:“你要吃也先吃个半粒试一试,哪有人一下子吞一粒的。”
月茹自责道:“我知道你想快点好,但是……我不该给你外婆的药。”说完,长长一叹。
静江气的瞪了月茹一眼:“你妈和她是一个情况吗?”
马主任见他们争执不休,把这对夫妻又叫出去,道:“坦白说吧,陈女士因为有心脏病史,所以我们医生给她开安眠药和抗抑郁的药都会注意的,照理说这药的副作用是很小,她就算吃了也没事,但不是绝对,眼下你们看,几万人里几率她居然中了,而且是所有的反应,我认为归根结底还是她的心理上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她吃之前没有看过说明书,应该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但是你们看,她躺着好好地,我一跟她说话,她心跳立刻不正常,这药先给她吊着,到了十五天我们再看,但是七天一个疗程,十五天是不能再多了。”
静江和月茹点头答应,所幸的是到了第十五天,方妍的身体好多了,一切不适的症状都消失,之前对静江和月茹的种种无礼谩骂也不再提了,只是据报告反映,心脏还是很容易激动。
医生建议她回去休养,静江觉得家里不是一个好地方,不管是白家还是方家,都容易勾起她不好的回忆,特别是月茹告诉她,方妍曾经花了几千美金把一些不好的记忆催眠封印住了,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再记起来,而现在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就意味着催眠已经失效,那些记忆盒子上的封条被揭开了。
最后是方妍自己提出的,她要去清净整洁的疗养院,一般的大众医院人太多,几个人一个病房,她夜里根本没法睡觉。
月茹也终于妥协,同意让她去疗养院里请精神科大夫看一看,见了一个姓任的主任,方妍把小时候记得事情说了个大概,调侃道:“我妈说我神经病,我爸说我幻觉,他们都说我的记忆是错误的,根本没有的事。”
任主任神情复杂道,“你爸妈真的这么说?”
沉默了一会儿,诚恳道:“不会,说谎的人条理没有你那么清楚,如果是编出来的,也不会有那么具体的细节。我们打一个比方,我们大脑的记忆库就好像一所房子,如果是编出来的,不管造的再想,地基,承重墙总会有点漏洞,房子一定会塌。但你没有那些症状,你的记忆完整可靠。我们读心理的很轻易就能分辨。我呢,是专门负责给一些病人开药的,我觉得你的问题吃药解决不了根本,我可以先给你开一点,让你先调节一下情绪,但是我建议你去专门的心理诊所找人谈一谈,你奶奶的死是个触机点,把这个事情彻头彻尾的解决一下吧,你年纪还小,未来的路长着呢。”
方妍笑着说记下了,心里想的却是,她的症结不在于去看心理医生,而在于要把那两个人弄死,那两个联手害过她的王八蛋死了,她才能好起来。她也知道自己的记忆没有错,是她的父母欲盖弥彰,她很不快乐的歪在那里,静江和月茹试图和她说话哄她开心,但是她说:“让我静静,你们走吧。”
夫妻两个无奈,只有站在走廊里,谁知突然来了一个男人,身量高挑,风风火火的冲过来,身后还跟了一堆人,站在他们跟前居高临下的问:“麻烦,请问方妍呢?”
静江愣了一下,指了指病房:“她把自己一个人锁在里面。你,你是她的朋友吗?”
蒋睿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发现方妍站在窗前,背影瘦削,他脑袋里闪过sean从窗户里跳下去的事,立刻转动门把手冲了进去,方妍回过头来,蒋睿玄道:“我……holysh&*t!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不是说了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嘛!”
方妍弓着背:“找你有什么用?你能替我生病?还是替我杀人?”
蒋睿玄蹙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方妍看窗外,她的戾气只有在静江和月茹离开后才会显露无疑,他们在的情况下,她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然而心头的恨始终没有办法消除,她也知道童年的事都过去了,追究来有何用?她安然的长大了不是吗?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看到那个男人死了没有,那个女人又有没有衰到贴地众叛亲离?只有看到他们不好过,她的心才能好过一点。
蒋睿玄道:“我去把程睿言给找回来。”
方妍警惕道:“干嘛,他不是忙着那事嘛。不要去打搅她。”
“有进展了。”蒋睿玄打断她道,“我来找你就是说这个,你不是要公平吗,你要的公平来了,程睿言把电脑寄给了我,我发现了一点东西,已经通过外交途径和美国交涉,这个案子会重新开,重新审理。”
闻言,方妍的眼睛里迸发出光来。
蒋睿玄又道:“至于你奶奶的事,那家伙我也查清楚了底细,我会帮你搞定的,你好好养病。”说完,风一样的走了。
方妍的心情蓦地好了起来,害的静江和月茹以为她和蒋睿玄有什么,一直旁敲侧击的问她那人到底是谁,方妍什么也没说,直到程睿言第二天出现在病房里,由于时间还早,所有人都睡着,只有方妍一个人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唇翕动,也不知道自言自语的在说什么。
程睿言的手指一抖,行李丢在地上,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道:“我回来了。”
方妍木木的抬起头,看见他的脸,泪水顺着两颊滑下来,轻声道:“那么快啊?”
“蒋一告诉我,我就做最快一班飞机赶回来了。”程睿言将她拥入怀中,“你疯了吗?把自己搞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他跟我说我都不信。”
方妍靠在他肩上,慵懒道:“你的问题真多。我先回答哪一个?”
“我刚才还打了你的电话,为什么不接?”程睿言问道,“我以为你又要来那招。说好再也不抛弃我的呢?”
方妍苦着脸:“不是,它掉厕所里了。”
“活该。”程睿言刮了她的鼻子,“人品问题。”
方妍扯了扯嘴角,一手抚摸着程睿言的脸颊,柔声道:“真好,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没用的,我很怕被这个世界抛弃,上学的时候,很多小朋友很羡慕我,觉得我爸爸那么爱我,简直是溺爱,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没有人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不想告诉别人,不是要面子,是一旦告诉别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从此不能再高傲的做人。我——想要傲慢的活着。所以把自己绷得死紧死紧的。”
“我第一次感到天塌下来的时候,是很小的时候,觉得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想到过死,再有一次是我的好朋友和我的男朋友背着我偷鸡摸狗,我居然还圣母的原谅了他们,然后我被那个男人再抛弃了一次。之后的很多年,只有我伤害别人,没有人能伤害我,而你很不幸的在那段时间出现了,程先生,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没关系。”程睿言道,“我一直觉得我们遇见的时间不对,我们都戴着面具做人,彼此互相试探,一半真心一半假意,我也不是没有责任的,因为我也不是完整的,我也害怕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你面前,哪一天被你当做垃圾一样抛弃,然而我发现,即便我隐藏的很好,喜欢就是喜欢,有一半的真心,也足够你有权利抛弃我,然后叫我为你要死要活的赴汤蹈海,那时候我一直在等待一个重逢的机会,我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你结婚了,我就要做插足的第三者。”说着说着,程睿言笑了起来,“真的,真的这么想过。”
“但是我还是想做你的骑士,在我心里,公主不是和王子在一起的,王子再爱公主,他也是王子,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活在多大的阴影下,受到多大的掣肘,他有华服,有军队,而我,我不想要华服,我只想做你的骑士,做你私人的军队,每当你陷于危难的时候,我都第一时间来救你,就行了。”
“这一次,我好像没有做到。你个小骗子。”程睿言道,“你就是要人盯着你,一分一秒都不能放松警惕。也怪我,我找人看着你的,他们隐瞒了一部分,我——”程睿言要解释,方妍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就算你知道了,我也一定会要你呆在美国直到你查清sean的全部事情为止。因为我人生中最近两次感到被抛弃,其中一次就是他,他在跳下去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跟我说,他爱我,他是真的爱我,然后当着我的面从摩天大楼上跳下来,尸体就近在眼前,多残忍啊,他几乎剖开了我的心。你或许不是王子,但你的确是骑士,我的骑士。”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你帮他沉冤得雪,使我心宽,就是我的骑士。”
程睿言紧紧抱着她,又怕弄疼她,他们拥抱了很久,方妍道:“不过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方妍含泪深深叹息:“我奶奶没有了,从此以后,是真的再没有人爱我了,他们一个个离开我,我以前以为人最痛苦的是不得不从生走向死,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还要承受很多痛苦,现在我才懂得,原来最痛苦的是目送一个个爱你的人死去,而你孤独的活着。程睿言,我找不到活下去的力气了。”
程睿言摇头:“谁说的,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做,你奶奶就是死了都不安心,知道吗?”
方妍茫然地看着他,程睿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典型的蓝绿色,因其鲜明的色彩而被命名为tiffanyblue,程睿言缓缓打开盒子,取出一枚戒指道:“本来想找个好一点的场所,但是这里也蛮别致的,我们结婚吧。”
方妍泪盈于睫,但她过了很久都没有答应,程睿言催促道:“快点,我手酸了。”
方妍道:“我,我身体不好,你看我现在的心脏,还吃着药,如果结婚,不知道你要守多久的活寡,我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啊。”
程睿言失笑说:“不急,我对着你的照片也可以的。”
“臭不要脸。”方妍微红着脸侧过头,又道,“就算病顺利的好了,停药,起码也要再等上一两年才能要孩子,这样,你要等很久。”
程睿言深吸口气道:“你怎么这么磨叽,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那么多顾虑,我都等了你那么多年了,我还在乎这几年吗?一眨眼就过了,玩儿似的。等你好了我们去瑞士滑雪,去法国卢浮宫看你喜欢的雷诺阿和罗斯科,还有意大利弗洛伦萨的落日。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方妍破涕为笑,从他手中接过戒指,颤颤巍巍的,程睿言帮着她把戒指带上,一边道:“我是男人,阳气重,保证辟邪,从此以后你什么病都没有了。我跟上峰请了假,没有案子的这段时间我都在海城陪你,就算有案子,我也只接海城的案子。”
方妍笑着点头。
程睿言又磨磨蹭蹭的从背后拿出另一样东西,是一个盒子,他掀开盖子,摆到她跟前道:“我一直想还给你,还记得sean死的时候,你跟发了疯一样,赤着脚在马路上狂奔,手上拎的鞋也不要了,但是很贵吧?一看就是定制的,所以想着一定要还给你,那是他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但是我又不敢先于戒指拿出来,怕你看到了鞋子睹物思人,念着他的好就不肯嫁给我了。”
方妍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你想的还挺多。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鞋子。”
“嗯。”程睿言大言不惭的接受了她的表扬,扶她站了起来,让她坐在床沿,自己则蹲下身来替她穿好鞋子,道:“站起来试试,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力气,但是有我在,我抱着你,站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感到无助和迷惘,那么长时间绷紧的弦一旦松开就想要无止境的沉溺下去,可是你是谁?你是方妍!”
他一字一顿道,“我的方妍,是站在舞台中心,目空一切的方妍。是什么都不能打败的。”
“遇到了挫折,没关系,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扶着你,我在背后看着你,你说从此没有人来爱你,今天开始,我接替sean和奶奶的职责,请你相信我。”
方妍泪流满面,握着他的手点头,他的手心很热,因为紧张似乎还出了一些汗,方妍道:“在最伤心的时候,想过去死一了百了,可我发现我还是个俗人,我有执念,有执念的人,没那么容易轻生。你会陪着我的对吗?程睿言?”
“我知道你会的,请你永远陪着我。”她直视他的眼睛,他回望她以坚定的眼神。
方静江和白月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方妍和这个男人拥抱在一起,两人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尴尬的退出去。
(各位,正文这是最后一章,但是还没结束,为了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还有一部分内容我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免费送给大家,请大家继续看下去,:-d)
方静江对白月茹道:“看见吧,女儿的桃花运旺,像我。”
月茹不屑的睨了他一眼:“你的下眼皮都快垂到嘴唇了,连大妈都看不上你,还桃花运。女儿结婚的时候抽个眼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