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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谣言。
元十三限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在众目睽睽下,木偶一样僵立原地,费尽力气才能抬起一只手。他绝对不愿意重蹈覆辙,现实却无情地捉弄了他。他的噩梦不但回来了,还比上一次更真实。最可恨的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并非秘密。当江湖中人得知他败给龙王两次时,会怎样非议他呢?
他们不知道他练功出了岔子,只会说他老了、不行了,年轻时比不上诸葛神侯,年老时更是追也追不上。他若想看江湖人物捧高踩低,雷损和苏梦枕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习武之人本应风骨硬挺,深具侠义精神,不因权势、地位、身份而改变对待别人的态度。但是,这只是美好的愿望。许多人都长着一对势利眼,看谁得势,便去追捧谁,看谁虎落平阳,便落井下石。元十三限身为前辈高人,怎会不清楚这道理。
换句话说,他“老四大名捕”的名头,“疯豪”的气魄,已在这两战中化为烟云,无声无息地随风而去。
以后,某个人害怕他时,将会两倍、三倍地害怕五湖龙王。他用肩膀扛起了龙王的声名,把她扛向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够洗雪落败的耻辱,否则终其一生,他头上都骑着一个年轻、美丽、非常喜欢笑而且笑的非常好看的女子,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说他这个人没什么了不起。
通常而言,他忍受不了这种境况,可惜不忍也得忍。此战过后,他再度被人用竹竿扎成的软架抬走,一气抬到面色不豫的毒手药王那里。至于五湖龙王,她忽然就消失了,因为她需要先料理一下事务,才能抽空搭理他。
譬如说,她要写信给四大名捕之首无情,控诉他师叔损毁十二连环坞财产的恶行,并寄去索赔账单。这看起来很气人,其实是一项示好的举动。她迂回地告知神侯府,元十三限并未遭受虐待,养伤养的红光满面,还敢跳起来打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再譬如说,她得把江文清接回分舵,安排她去江南面见任盈盈。人才还算易得,精通长江航路、自幼随父亲训练指挥水军的人才却很难得。江南总舵那边,这种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
再再譬如说,她离开前,曾安排计划,驱除京城中亲近蔡党的江湖帮派,此时神完气足地返回,肯定得问问计划执行的情况。计划挺好,情况也挺好。这些帮派如一盘散沙,聚集在蔡京麾下乘凉,作帮凶时派的上用场,一旦变成十二连环坞的目标,就顾此失彼,应对失措,难逃灰溜溜离开的下场。
再再再譬如说,多指头陀亦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席。她看待他,如同看待昔日的白愁飞——暂时还活着,实际上已经死了。但是这个把活人转化为死人的过程,仍由她亲自主导比较保险。
再再再再譬如说,程英交给她一封信,一封来自戚少商的信。戚少商伤心失意,难以接受息红泪另择佳偶,遂在中原大地上四处游荡。他游着游着,赫然得知龙王主动扒掉面具,一夜之间升级为长江南北最可怕的霸主,自然大吃一惊,犹豫着给她寄来书信,流露出进京围观她的意愿。由于他居无定所,她想回信也不能,被迫静待他的下一步消息。
她有诸多事务缠身,遂一口气忙到傍晚,一抬头,发觉天边尽是织锦般的彩霞,不由微微一笑,在霞光未散时,起身去看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总是关注自己,鲜少记着别人的功劳,亦极少在意别人的心情和感想。于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全是因为他自行想通,心境转变,壅塞的真气才能慢慢打通,令他恢复如常。他认定了这一解释,遂推断出自己已克服《山字经》颠倒错乱的困难,无需苏夜从旁帮忙。
可是,他忘了程灵素尽心尽力地诊治他,也出了不少力。她一边想方设法将他控制在分舵里,一边怕他当真变成废人,耗费无数精力疏通他的经脉。
如果说他是规划不合理的下水道,程灵素就是清理堵塞部分的维修人员。他以为把堵住的东西清走,等同于以后平安无事,真是大错特错。他身上的隐患始终都在,等他与苏夜级别的高手激战时,再跳出来让他吃个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