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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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法号檀机。”与许净池站在一处的年轻和尚见楚姑娘向他看来,便颔首示意。

“师兄是慧觉大师的亲传弟子。”先前带楚清露前来的小沙弥为楚清露解释,他看向这位师兄的目光崇敬至极,却又想起什么一般,幽幽叹了口气。

许净池也看出了突然出现的楚姑娘是来找檀机的,她原本不愿跟端王走,但现在檀机也有事,她自己的事无所谓,却不想连累别人。

小姑娘踮着脚,想把伞递过去,年轻和尚垂着目,却侧身微微一让。他没言语,小姑娘皱了皱眉,娇声嗔道,“你身体不好,晒坏了,我怎么跟慧觉大师交代?伞给你。”

傅青爵和楚清露的目光都落在了檀机身上,这两人都是目光清淡高深,穿透力却实强。檀机被看得白净面孔微红,有些不自然地推开,“小僧没那么弱,比起小僧,小施主更需要伞。”似怕许净池再推拒,他快走两步,转首向领路沙弥和楚清露点点头,“有事寻我?”

许净池低下头,握着伞柄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发白。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傅青爵发怒前,乖乖跟着人走了。等一大一小的人影在绿色汪海中快看不见了,楚清露回过神,小沙弥已经把自己和娘亲求得的签交给了和尚檀机。

楚清露看着年轻僧人雪白面上的燥红,此红晕极为不正常,显然是身体不适、受不得日照的缘故。楚清露抬头看看天,昨夜刚下过大雨,今天的日头并不强烈,檀机小和尚可真是一盏吹一吹都能出问题的美人灯啊。

楚姑娘向来对美人灯很有怜惜之情,“大师,我们去凉亭里坐坐吧?”

檀机抬目,望着小姑娘的眸中清澈透亮。他自家知道自己的问题,楚姑娘的这番好意,他也领情感激。檀机侧身带路,并轻声,“小僧只是一解签人尔,称不上‘大师’,当不得女施主这样称呼。”

楚清露自然没把他当普通和尚了。不是说了吗?他是慧觉大师的亲传弟子,目前,慧觉大师好像就这一个徒弟?他师父身怀异能,他必然也不是一般人。楚清露对檀机的解签,生出了几分兴趣。

而另一边,许净池跟随傅青爵走入一偏堂。傅青爵上下将她打量,淡淡道,“你的体虚之症已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还留在寒音寺?”

十岁女童揪着衣角,讷讷道,“并没有好,慧觉大师还让我每日写经……”

傅青爵讽刺道,“哦,你打算一世不出寒音寺,在此隐居?”

许净池的小脸发白,默然不语。若是可能,她当然想一直在寺中住下去。这里幽静安静,远离红尘,人心宁和。和盛京的那些不会终结的争斗,完全不一样。

可是她也知道,在她小时候、跟随父母回许家本家的那一刻起,她的一生命运,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半点不由她。她虽然年岁幼小,却也有反抗之心。谁会喜欢自己一点都不自由呢?

傅青爵情绪丝毫不外露,淡淡地说完自己的话,“最近收拾收拾,准备搬出寒音寺。回许家去,他们该把你介绍出去了……”

“我不想嫁给你!”许净池大声打断他的话。

傅青爵顿一顿,接着说,“在别人逼你搬走前,你最好自己自觉点,不要给我惹麻烦。许家会给你安排好以后的路,你自己……”

“我说了我不想嫁给你!”许净池再次打断,声调比之前更高。她面色青白,双肩颤抖,眼中有欲落未落的水光。

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反抗命运。虽然力量弱小,虽然卑微可笑,但她是运起全部的力量,去和大人们对抗。她和一整个大家族抗衡,她的勇气,让她又悲壮又可怜,像孤胆英雄一样。

“我才十岁,我和你差那么远,我不想嫁给你。如果我早些知道他们对我的安排,我更小时,就不应该有出人头地之心,不该展现自己的能力……”

“那你早就死了。”傅青爵不冷不热道。

许净池默然,痛意在眼底闪过。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生锈铁腥味在口中涩涩弥漫,心头沉甸甸的,举目无归所:是的,若不是自小被家族看中,她的病,根本得不到根治。她不可能来寒山寺养病,不可能不连累家人,也不可能认识檀机……

许净池声音低弱,心中失望之情无法掩饰,垂垮的双肩瘦弱不堪,“表哥,你那么厉害,你肯定也不想娶我吧?那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在寒音寺呆着,为什么要我出去呢?只要你愿意帮我,许家根本不可能和你对着干啊。”

十岁的小姑娘,什么都还没长成,就算日后再美得惊天动地,现在也不过是个青涩的豆芽菜。认真算起来,许净池今年才九岁,傅青爵却已经十八。一个正常的十八岁少年郎,除非是禽、兽,根本不可能看上一个十岁孩子。

十八岁少年郎的审美,该是已经长大的姑娘,胸、大貌美,雪肤玉颜,优雅的气质浑然天成……如楚清露楚姑娘那般清丽恬静。

而且傅青爵阴森森的,光是想到要嫁给这个人,许净池就耐不住惶恐不安。她的未来如黑洞般,廖无星辰,一片黯淡。

傅青爵冷冰冰道,“你的面子没有大到让我相助的程度。”

“可是他们就想我嫁给你啊。”

“许家想,我便要服从?”傅青爵冷笑。

他已经重活一世,同样的处境,绝不可能像前世那样被动。许家曾经想控着他,把他当傀儡。现在,傅青爵再不可能给许家那个机会。

一个成年皇子,为了皇帝宝座,不得不尊一个十岁的孩子做皇后。

这是何等的荒谬!

从来都被傅青爵视为耻辱。

他和许净池无冤无仇,但每当看到许净池,他的那个小皇后,他就会想起许家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若不是有露珠儿帮他排解,慰他心忧,那个逼仄的后宫,他一刻也不想呆。

纳三千佳丽,就能忘掉自己的皇后是许家硬塞来的一个小孩子吗?

那样幼稚赌气的戏码,傅青爵不屑做。

他再喜欢楚清露,羽翼未丰前,能给楚清露的最大封号,不过是一个皇贵妃。他可能给一个皇后吗?

傅青爵冷静自持,不会把怨气发泄到许净池身上,但同样,他也不可能对许净池有好感。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而现在,傅青爵仅仅希望,许净池能独当一面,走好自己的路,不要把麻烦都推给自己。他喜欢帮露珠儿解决烦恼,但别人的麻烦,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得许家庇护,自然也该出力。一味避于寒音寺,只会引人怀疑,甚至带给寒音寺灾难。寒音寺到底是和尚窝,若不是之前慧觉大师说与你有缘,许家也不可能同意你住在这里。现在许家已经在不停试探我,听说是你说‘我听表哥的’这样的话?是你说‘表哥愿意我就愿意’?你不想嫁我,就自己想办法处理。你是我什么人,要每次一点风吹草动,就让我帮你挡着?”

“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个小女子,父母之命,长辈之恩,我能不从吗?”许净池被说得很不客气,面色一时青一时红。

傅青爵沉沉看着她,半晌后道,“你知道寒音寺是谁建的吗?”

许净池怔了一怔后,方答,“是先皇感慧觉大师之能,出资所建。先皇一直想把寒音寺定为国寺,以笼络慧觉大师。只是最终了了。”

说到这里,许净池便若有所思,明白了端王殿下的意思。她虽然住在寺中,关于女皇的故事,却也听得不少。古往今来,也就此朝出了一位女皇。昔日多少人反对女皇登基,慧觉大师却一心站在女皇一边,称她是“天命所归”。

许净池听慧觉大师讲禅论佛时,这位大师提起女皇,也多次说过,“开女学,废旧礼,保百家……她之才,能引发历史长河隐隐呼应。贫僧想,她若能把大周朝带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更好的方向,此等大功德之事,吾等怎能逆道而行?”

慧觉大师曾经为此算过,发现女皇的每道政令,都功及江河社稷,长至千秋万代。每一件事,在当时,即使在现在,行来都千难万难,遭众人反对。若步子迈得稍微大一些,便可能万劫不复。

但女皇硬是顶着压力,一步步走了下来。

可惜,每一位风华绝代的人,都不能为人所理解。女皇仅在位十余年,便把皇位传了当今皇帝,就此归去。今日之君上,非女皇所出,却偏被立为帝王。慧觉大师曾担心,皇位快速更迭,会因政见之别,给王朝带来隐患。后来却发现,当今皇帝,和女皇行事作风一脉相承,并不负先皇所托。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女皇那样风华盖世。到现在,仍有一些人,骂女皇让社会倒退至远古。他们认为,前朝在兵乱前,秩序本已极好,不需要这样大毛笔改变;女子一生最大的价值,在于成婚生子,该如以前一样,把舞台退还给男子,乖乖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

他们还拿现在女子为官的大多遭遇攻击先皇:如男子一般在朝为官,但大部分女子家庭不睦。便是之前说好的“一夫一妻”,最后府上也会多几房妾侍。甚至者,妾有了子女,在家中笼络夫君,挑拨离间,在家事上作威作福、嘲讽正妻。众人认为,根本原因,在于这些为官女子没有同样多的时间与精力照顾家人,和家人相处。所以这些官场女子的婚姻,一盘乱沙,供人耻笑。

有人曾笑话当今的女子:何必奉女皇为神?若不是她,你们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多的烦恼,便也不会面对前所未有的阻力。你们该恨女皇,而不是赞她!

当然,这样的邪祟之论,被大多数人所唾弃。可至少,也由此观得一些人心中所想。

世家大族不看低女子,不反对女子地位渐高,但显然,他们面对的问题,比一般平民要麻烦得多。是一个想和男子平分秋色的女子好控制,还是一个一心相夫教子的女子好控制呢?

如许净池,多年来一直被家族教导,要听从长辈的安排。现在端王以女皇的事迹提醒她,让她心中微微一动:或许,她不必一味退缩。走出寒音寺,她纵然没有改天换地之能,但为自己搏一把,还是可以的吧?

许净池能被许家选中,便证明她不是一般女子。入了魔障后,稍微一点,便能迷途知返。

眼下,傅青爵追慕楚清露,许家暂时不知道,但时间长了,总会知道。许净池不可能一直躲在寒音寺里与世隔绝,既然总是要出山的,不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许净池被傅青爵说动了,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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