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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我基本上都是在邻居的议论声中度过。白天像只瘟鸡似的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晚上又跟着那个白头发白眉毛的道士“跑五方”。这群人在我父亲的灵棚外面,摆了许多青花大碗。他们在大碗里面倒上菜油,放上灯芯,让我和刀疤哥,驼背叔三人,作为死者家属,手上拿朵小白花,披麻戴孝跟在几个敲锣打鼓的丧葬队后面蹦蹦跳跳。
一路上这银眉老道念念有词,跑跑停停,有时我躲避不及裤腿还差点被油灯点燃。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麻麻亮,我和灰先生,白无常以及刀疤哥、季驼背等人,便被银眉老道带着山上找坟地。方脑壳他们则听从我的安排,留在灵棚附近,为我父亲守灵。
我们龙家寨和七棵树一样,也有自己的祖茔。但我们梁家因为是从外地搬入,所以按照当地风俗和规矩,是不能和当地一大家族的人葬在同一个山头的。因此,在当地大户人家的“管事”带领下,我们径自往不远处的一个名叫麻石山的山丘走去。那山丘不高,而且没有特别凶险的那种乱石,用灰先生的话说,那儿就是地地道道的珍珠地,应该能找口好穴!
大伙到了山头,摸着脚脖子上的露水,吸着凉悠悠的山风,倒也舒坦。
这一路,灰先生显得很激动。一方面是因为能跟赫赫有名的银眉老道一起看坟地,另外一男个方面,也是出于职业习惯。就好比岛国片的男演员,到了片场那样,哪怕自己没有激情,也要假装出很兴奋的样子,不然就对不起自己是个男优的头衔。
灰先生就是这样,在某个时刻,以他这样的性格,没机会他都会创造机会露两手。
所以,这一路都是老道走前面,他抢着穿行在老道的左右。
老道说:“这一个地方风水不错,可以停下来,用罗盘仔细找找!”他就说:“我看还是不用了,这地方迎风,不囤气。阴阳精气为主,气散则人衰!”
大伙都看着这两人,一个个端的端着斗米,捧的捧着罗盘鸡蛋,拿着纸钱找不到地方烧。
老道见身边多了个碍事的,心里很是不爽,问我:“我说当家的,你到底是挺老道的,还是听这个野脚道士的?你要是听他的,那老道我就此告辞!”
刀疤和季驼背都显得左右为难。要说这灰先生,在我们白化自治州,多少还是有些名气。
当然,除却会些道术不说,很大程度,还是因为他能拉一手漂亮的二胡!
碰到这事,我故意不吭声,故意想探探这人的底细!
见我一句话不说,季驼背便把灰先生拉在一边,小声做他的思想工作。我听季驼背对灰先生说:“谢天师,我们都晓得,这方面你是行家。不过,这次天师来晚了,我们率先请了彝人部落的银眉道长。而且,这大半个月,道长都没要咱们多少钱!”
季驼背是聪明人,他这句话,对灰先生是一种暗示和警告。
毕竟彝人部落的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但灰先生的可爱之处就是,在风水这事儿上很较真,一端着罗盘,拿着鸡蛋,上了山天王老子他都忘一边去了,站在山头滔滔不绝满嘴都是风水,都是道术……
最后,银眉老道一方便铲将一块大石头铲出去几米,接着一屁股坐下,指着一个斜斜的沙坡。对身后吹唢呐的跟班说:“就这儿,这可是难得的风水宝地!来龙气势如巨浪,这是大官葬地……信得过我老道,今天你们就把棺材抬到这里,入土为安!”
灰先生急躁躁跑过去,站在流沙上面气得脸红耳赤,指着脚下的沙土对我气冲冲说:“文宽!这个老道明显是在胡说八道,我看根本就不像彝人部落的作风……”
我吃了一惊,小声问:“先生,这……应该不可能吧?你说说看!”
灰先生于是现场讲解:“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官之地,而是死鬼之地!来龙气势如流水,亲人活着也像死鬼……看起来,大官葬地和死鬼葬地差不多,巨浪和流水,地形都差不多。不过文宽啊!大官葬地,讲究的是重山叠峦,周围的山形像护卫……”
灰先生将我拉到银眉老道身边,指着周围:“你看,哪里来的重山叠峦?这是孤山!”
银眉老道青筋暴露,一言不发,却给人一种气势咄咄逼人的感觉。
灰先生当然也不会怕他,毕竟有白无常这个高手在!
大伙见这两人铜锅遇上铁刷把,耗上了,一个个都面色如土,有话难说。
我问道长:“这个……道长如何区分?”
银眉老道看着我薇薇一笑:“如何区分,东方一动,只有分晓。如果你们真觉得这个野脚道士可靠,趁天色还早,太阳还没出来,大可让这个三脚猫另寻一处葬地。如果真如三脚猫所言,这儿是死鬼葬地,以你父亲的惨死来说,明日落棺必有凶兆!若还凶兆出现,我银眉自当烧了这身道袍,从此不再踏入道场半步……”
我心想干道士这一行的,几乎都把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姓名重要!这银眉老道既然敢当着龙家寨,龙老爷子的面说出这番话,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万万不敢夸下海口的。
于是我便走到龙老爷子面前,看着他老人家说:“就这样办!老人家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