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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二十一年六月十四,月上中天,皎洁而又温柔,柔和的月光将夜晚烘托得宁静而又祥和。
晚风轻抚,轻轻地吹动树枝,树丫上有斑驳的黑影,好似零星的碎条儿挂在树丫之上。
天空上镶嵌着小巧的星星,像一双双可爱的眼睛。
林间,萤火虫轻轻飞舞,好似陨落人间的星子该。
“抓不到——真伤脑筋呐!”
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挠挠头,一副烦恼的样子。
“你们这些调皮的破虫子呐……”
他的话刚出口,眼睛突然微微一眯,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蹂。
前方亮起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笼的是一个女子,她身着鹅黄色长衫,手挽同一色系的软纱,青丝高绾,款款而来。
宇文勋一挑眉,道:
“姑娘留步呐!前面是个和尚庙,你一个妇道人家的,深夜入那狼窝,实在危险呐!”
这人……
亏得法缘寺主持对他器重有加,赞他颇有佛缘,谁知他竟如此胡言乱乎诋毁法缘寺……
真是无可救药!
周夏韵娥眉微微一样,那不点而赤的红唇微微一抿,笑不露齿。
“见过四皇兄。”
宇文勋上前一步,借灯笼的光对着来人一阵打量,方才认出来,道:
“原来是太子妃呀!不敢当!不敢当!别说草民现在只是庶人一个,就算不是庶人也经不起你当朝太子妃一拜呐!”
他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想上前扶她起来,又想起男女有别,往后退了几部,手足无措、诚惶诚恐。
和他的惊慌失措相反,周夏韵则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削葱玉指轻轻拂去裙子上的草屑,抬头,那双秋波一般的眸子柔柔地看向宇文勋,道:
“四皇兄,戏演够了吗?”
“太子妃这句话草民听不懂……草民惶恐呐……”
“四皇兄,就别演了。你我自幼认识,虽无青梅竹马之情,但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还是很清楚的,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呢?”
周夏韵娥眉一挑,笑容中带着七分清尘,三分艳丽。
“噗——”
宇文勋“噗嗤”一笑,收敛了刚才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眼神也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太子妃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私自出宫与礼不合,若被人发现,就算她身为太子妃也免不了一番惩罚。
宇文勋肯定,她找他绝对有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
周夏韵没有和他兜圈子,取出一叠东西,递过去。
“这是宇文轩下属几位要员徇私受贿的证据,我想里面一定有你想要的。”
宇文勋低下头,看着周夏韵递过来的东西,眸中多了几分兴味,抿嘴一笑,他露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笑:
“太子妃你这是要借刀杀人吗?”
“那也得看你这把刀锋利不锋利。”
周夏韵抿着唇,大方地回他一个艳丽的笑容。
“啧啧……最毒妇人心呐!我们太子殿下如果知道自己的枕边人这么出卖他,只怕是要失望死了呐。”宇文勋感慨颇深,大叹世道不古,人心日下!
周夏韵在他的嘲讽中面不改色:
“四皇兄过奖了!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绝非一朝一夕练成的,是经历了无数个不眠夜,泪湿枕头之后,方才铸造的铮铮铁骨。
曾经,她也是怀揣着少女之梦嫁过去的,幻想着与那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可惜现实击碎了她的梦,逼着她一次次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到最后,她想,既然他不爱她,那她也别无所求,只求肚子里的孩子能健康长大。
她已经决定把一切都让给他们,只求孩子平安,可谁知他们竟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宇文轩,你既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可是太子妃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做你的刀呢?”
宇文勋眉心微挑,说话间他上前一步,萤火虫照得他那张脸忽明忽暗,竟生出几分阴森恐怖来。
周夏韵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粉面含笑,眼里透露出洞悉一切的自信。
“四皇兄难道就不想回宫看看吗?淑妃……哦不,淑贵人现在处境可不是那么好哦……你若不回去,或许还会更加不好……”
周夏韵的语气听起来很缓和,像是在游说,可同时却也有威胁。
她的意思,宇文勋听得懂,可他不怒,似笑非笑地打趣她:
“你敢吗?”
周夏韵盈盈一笑,温婉而甜美:
“虽然做了很多年乖乖女,但是
我的手段,相信四皇兄应该还是记忆犹新。”
这个女人……
世人皆知周家二小姐性格温柔婉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当之无愧的大魏第一才女。
然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宇文勋想起昔日年少,随父秋围,不幸迷路,亲眼目睹当年不过七岁的她徒手打死一只老虎。
那时,他方才知道这个外表温顺的女人有多残忍和可怕!
从那以后,见到她,他基本上看到她都尽量绕着走……
“哎——”宇文勋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告诉我一个道理,绝对不能得罪女人呐!尤其对方还是个打虎英雄,要不然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呐……”
他说“打虎英雄”时候,语气中带着戏谑。
周夏韵莞尔一笑,那是个意外。
不过,她完全没有把宇文勋的嘲讽放在心上,依旧浅笑冉冉道:
“这只能怪宇文轩做事不够严谨,才让我抓到漏洞!我相信四皇兄比他聪明多了……”
她说话的时候双眸含笑,声音很淡,听不出情愫,可实际上,她是悲伤的,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
若非别无选择,她又怎么会与结发丈夫走上对立面呢?
“所以我早就说了,韵儿你眼神不好!我要是你,我宁愿嫁给宇文辙。”
宇文勋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这话绝非空穴来风,昔日太后本是想将周夏韵指婚给宇文辙的,不知道周傲华从中做了什么,方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嫁给宇文辙?”周夏韵嘲讽一笑,“那我现在就在天牢里等死了。”
周夏韵耸了耸肩,该说的话说的,该做的事也做了,她也该回去了。
“宇文勋,如果可以,看在我给你提供了这么多东西的份上,留周璇一命。”
宇文勋没有回答,周夏韵也没有停留。
他们不约而同地消失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山林间,一片静谧祥和,萤火虫在夜空中轻轻起舞,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是蟋蟀凄切的叫声,仿佛这里从未来过人。
*****
法源寺前方的庭院中,烛火轻轻摇曳,宇文勋将周夏韵送来的东西看了一遍。
“居然把丈夫的罪证收集得这么齐……小林呐!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呐!”
宇文勋一边说,一边去寻觅林阮的身影,却见林阮刚刚换好了夜行衣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干嘛去呐?”
“救璇璇。”
林阮毫不掩饰地回答,她从来不在宇文勋面前说谎。
“非要用这么残暴的方式呐?就不能等等呐?”宇文勋用手支下巴,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线。
“再等,只怕要替璇璇收尸了。”
林阮丢下这句话,便夺窗而出了。
好端端的门不走,从窗户里跑,真不雅观呐!
真是个心急的那丫头……
宇文勋叹了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
*****
天牢
周璇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专心修炼《凌波神决》。
“璇璇,你倒是镇定啊!再过几天就要被斩首了,还有心情练功!”
这俏皮的声音,调侃的语调,周璇不用睁开眼睛都能猜出是谁。
狱卒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紧张地站起来,四处张望。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更不见人迹,若不是刚才那声音一场清晰,他们都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大胆贼子,还不现身?”狱卒状着胆子,吼道。
“呼——”
突然有一阵阴森森的风吹过来,天牢内的烛火突然一下子全都熄灭了。
诡异的气氛在迷茫。
黑暗,加剧了恐惧,狱卒的心都提了起来,可他们毕竟也是见过场面的,依然镇定地喊道:
“不要装神弄鬼,快给我出来!”
“我就在你后面呀!”
一个娇俏无比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清冽而又动听,仿佛黄鹂轻啼,异常动听。
狱卒转过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站在眼前,手里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眼含春水脸如凝脂,瓜子脸、樱桃口、漂亮的平眉灵气十足,灵活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
狱卒一愣,这张脸,不正是王妃吗?
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去查看周璇是否还在狱中,这时候,飞燕伸出手,不客气地朝着他们的后脑勺劈过去。
几个身材高大的狱卒轰然到底。
“真没用!”
她调皮地冲着昏厥过去的狱卒吐吐舌头,然后拍拍手,走
向牢房,从腰间拿出一根铁丝,伸入锁眼,转了几下,便听到“咔——”的一声,那锁便一下子就打开了。
“几年没来,大魏的天牢真是愈发不像样了。”
百里飞燕一脸鄙夷地感慨道。
周璇无语,哪里是大魏的天牢不像样,明明是姑娘你太妖孽了吧!
百里飞燕,江湖人称偷王之王,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绝对排得上前五,这个说起来还要感谢云亦岚的多年追杀。
周璇正想开口吐槽她两句,这时候,一抹倩影闯入她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截然不同于当年的阳光开朗,可是周璇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阮阮……
林阮的目光落到百里飞燕身上,好看的眉心微微一蹙,冷峻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她不认识百里飞燕,可百里飞燕却听周璇提起过她,她还曾帮周璇四处寻觅林阮,所以只是看了一眼,百里飞燕便认出来了。
她连忙摆着手,道:“自己人!自己人!”
林阮没有说话,她看了看周璇,又看了看飞燕,终于吐出一句话:
“你是周家的人?”
飞燕和周璇有七分相像,林阮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是姐妹,看她的样子跟周璇感情挺好的,但是她不记得璇璇跟周家的人这么好……
难道说五年来,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百里飞燕。”
周璇报上飞燕的全名,她知道不需要多作解释,只要是混江湖的,很少有人没听过百里飞燕这四个字。
“飞燕,这就是阮阮。”
周璇走过去,拉住林阮的手,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她,好似怎么看都不够一样。
“阮阮!太好了!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没有抛下我……”
言罢,她激动地伸出手抱住林阮,感受到她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周璇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喂——周璇,你是不是太偏心了,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却只顾着看阮阮,都不管我!好伤心……”
飞燕不满地跺脚抗议,佯作要哭的样子,可不但流不出半滴眼泪,甚至还笑场了。
林阮眨了眨眼睛,深深地看向周璇,道:
“璇璇,跟我走。”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更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然而,周璇却站在原地不动。
“我不走。”
她摇摇头,说得非常坚定。
“不走?”林阮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璇,“再过六天你就要被斩首了!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就是呀!璇璇,你再不走,我以后想吃你做的菜都得找阎王爷批准了!”
飞燕努努嘴,幽默地说道。
然后她也不管周璇愿意不愿意,拽着她就要往外面走。
“飞燕,阮阮,你们快走吧!大魏的天牢没有你们想的那样简单,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我不能连累你们!”周璇说道。
“可笑!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我百里飞燕一个打他们一千个!”飞燕冷哼一声,嚣张地说道,“周璇,少废话!以姑娘我的实力就算拖上你这个拖油瓶,也一样以一抵百!更何况现在还有阮阮相助呢!”
“飞燕,你别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周璇却依然坚定地摇头,事情并没有飞燕想的那么简单。
“璇璇,你不要跟我说怕连累我之类的话!我百里飞燕若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保护不了,以后还在怎么出来混啊!当初我就是听你的忽悠,才没带你走!现在好了,你都快被问斩了,我若再不带你走,只怕明年的清明节我要给你扫墓了!”
这一次,百里飞燕的态度特别坚决,璇璇虽然聪明,但是这皇宫里的人一出生就开始斗,和他们比起来,璇璇还差一大截,她不能再让璇璇处在危险之中。
“飞燕,我不是怕连累你,而是……我不能走。”
周璇摇了摇头,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态度异常地坚决。
“为什么?”
百里飞燕皱起眉头,她想明白、更想不通周璇为何不跟自己走。
昔日,璇璇出嫁为了赌慕容莫问对她的感情,如今已经明确慕容莫问不会再管璇璇的事情了,一切便变得毫无意义了……
在百里飞燕看来周璇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