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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一个人两匹马,不吃不喝的策马,交替奔行。他怕官道上车马多,若是策马疾驰一个对行人有所冲撞,二则在凤凰城境内难免遇到凤凰城各路管家,这些人插个凤凰旗他就不便赶路。
于是路放一直挑着偏路僻道而行,好在他曾和秦峥在此游历一番,当时多少留心,知道那些路该怎么走。
当晚他也不曾停歇,趁着星夜继续赶路。夜间日落,大雪再次飘飞,雪落无声,马蹄翻飞,扬起阵阵雪尘。
耳边风声如刀,他压低精瘦清宽的上身,弯腰奔驰,张扬的黑发在雪夜里飞扬,汗滴渐渐从胸膛渗出。
在这寂寞无人的夜晚,孤身策马的雪夜里,许多的事情涌现在胸臆间。身体的紧绷和疲惫,反而让他的心越发的轻松,去想以前不曾想透的事情。
他现在要赶往的地方是大炎都城以北的边陲小镇,密阳。
正如同韩阳是大炎最南边的大门一般,密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便是大炎这片土地北边一处最重要的行军要点。历朝历代,凡是盘踞在大炎这片土地上的帝王将相,派往密阳把手的将领都是心腹大将。
而在大炎朝,驻扎密阳的大将一直都是正定将军苏超云。
苏家祖上和路家祖上一样,都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元勋,后来在朝中所受的倚重和荣耀,并不比路家少上多少。苏家和路家也一直都是世交,到了路放父亲路鹏飞这一代,更是和如今的正定将军苏超云情同手足,后来父亲便娶了苏超云唯一的嫡妹为夫人,那便是路放的母亲。这位苏夫人在路家一连生了八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八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征善战,皇上便封了一个又一个的将军,最后传出去了一门九将的美誉。
而在这时候,路放的这位娘舅,正定将军苏家,却是家中子嗣单薄,只有一位嫡女,并几名庶女庶子。自从三年前,这位正定将军便一直守在密阳,从来不曾回朝过。于是朝中之人渐渐将其遗忘,只知道这正定将军一心守城。
路放想起旧事,不由感叹,他少时曾熟读经史子集,如今又经历了偌大变故,深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万物皆在变化,所谓的以不变应万变就是误人性命。因为曾经引以为傲使其出类拔萃独领风骚之物,或许有一天成为路途中的拦路石夺命剑。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路家多少年来的家史读遍,字里行间透出一个忠字。正是这个忠字使得路家一门九将显赫数百年,也就是一个忠字,路家上下死忠却面临世道变迁人心难测,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倒不似这个娘舅家,至少能保全性命在这昏庸王朝。
以粉身碎骨落得一个清白在人间千古留名固然让人敬佩,可是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而云云史书,却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这时候的路放不过十九岁少年,可是他经历了生死坎坷的磨砺,经过了隐居市井的沉寂,却渐渐领悟出他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他心中浮现许多往事,最后却又想起了秦峥。
想到秦峥时,路放的心在胸膛里发热,被寒风几乎要割裂开的胸膛泛起暖意。
他面前是那么一条艰难的路,步步险难,刀光剑影。如果只有一个女子有资格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个人必然是秦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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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来到密阳城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正月二十二的晌午时分,密阳派出的探子早已得知有这么一人两骑策马而来,待到路放到了城门前,城门紧闭,城门之上弓箭手严阵以待。
路放勒住缰绳,两只骏马前蹄跃起,各自发出嘶鸣之声。正午的阳光在雪光的发射下映衬在马鬃上,闪闪发亮。
城门守城者此时正持刀立在城墙之上,沉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命来!此乃密阳重地,擅闯者一律射杀!”
路放缓缓除掉头上斗笠,露出风霜打磨的面容,朗声道:“在下路放,求见正定将军。”
只可惜这守城之人并没见过路放,此时他见城下男子策马而立,气势凛冽,有万马奔腾之势,更有指挥若定之态,顿时觉得这绝非等闲之辈,可是又听说那路家九少爷早已随着父兄死了的,当下无法决断,只好道:“路将军早已亡故,你这厮从何而来,胆敢冒充将军!”其实说着这话时,已经速度命人去请少将军了。
路放知道这个人无法决断,便道:“是真是假,见到正定将军一切便知,我有急事求见将军,请务必引见。”
话说到这里时,守城之人所请援兵已经来了,正是正定将军的庶子苏径。
苏径也是和路放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怎能不认识路放呢,此时见到城门之下那人,面容削瘦刚毅,正是熟悉的路放,当下倒是一惊:“阿放?你竟没死?”
路放见了苏径,心知一切可成,便道:“阿径,带我去见舅父大人。”
苏径心中激动莫名,忙命属下打开城门,自己则从城墙跑下,亲自迎接,待在城门下看路放牵马而入,不由上前抱住肩膀,激动地道:“阿放,你真得活着,太好了!”说话之时,眸中几乎有热泪涌出。
路放面上还算平静,不过心中已起波澜,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多少人死去了,还能有一个昔日的兄弟,真好。
苏径握住路放臂膀,热切地道:“走,我带你去见父亲!”
路放点头:“好。”
而平定将军见到路放,心中也是激动万分,不过到底是征战多年的沙场老将,自将那心中千万隐下,只拍着路放的肩膀,大声说了三个字:“好,好,好!”
阿妹泉下有知,知道阿放还能活着,必然能够安心了吧!
舅甥二人只简单寒暄几句,便步入正题,路放道:“舅父,实不相瞒,路放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平定将军听到这话,忙道:“阿放,你有话但说。”
路放抱拳道:“路家军自韩阳之后,群龙无首流离失所,至今只剩两万残部,如今被高璋大军困在鬼斧山,高璋扬言,若是明日午时之前路家军再不投诚,将彻底将其剿灭。”
平定将军闻此言,皱眉沉思片刻,这才道:“阿放,这事我也得了消息。但是我听到的却和你所讲略有不同。”
路放闻言,目中微变,不解地看着平定将军。
这平定将军道:“自从路家被满门抄斩后,外间传言沸沸扬扬,其中有一个传言竟然是,路家军的军师诸葛铭背叛路家,和南蛮勾结,陷害旧主。”
路放听了这话,不由皱眉。
他明白平定将军的担忧,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所谓的两万路家军被困鬼斧山,也许根本就是诸葛铭和南蛮高璋一起设下的一个局,一个等着路放去钻的局。
如果是这样,那么路放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一时之间,路放想起路家四位家将,在十里铺小院里煽情的表演,又想起诸葛铭生性的狡猾。
路放深吸了口气,闭眸,沉思片刻后,最后终于坚定了摇了摇头。
他的眼眸深沉却明亮,仿佛目光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光明。
他淡定而肯定地道:“舅父,路家军绝对不会勾结高璋背叛路家,我相信诸葛铭,也相信路家军。”
不过话虽如此说,他却知道这个做平定将军的舅父是一个谨慎老成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前朝那个猜疑多虑耳根子又软的皇帝朝中太平安稳地做了多年平定将军吧。
这样的舅父,断然不会拿着平定军的前途去开玩笑。
平定将军不像路放,已经一无所有。
人如果会纠结,总是因为怕有所得失。
路放略一沉吟,便道:“舅父,若图安稳,可以这样,我先去鬼斧山一探究竟,你带领大军在远处以观形势。如果情况不妙,我自会放出信号。”
可是平定将军在来回踱步之后,此时却仿佛下定了决心:“阿放,你不用多说了,此时大炎危难重重,我带旧部独守这密阳城,步履维艰,日日揪心。若是如此下去,高璋大军袭来,怕也是落得一个城破人亡的下场。既然如今他们围困路家军,我只能信之,试图联络其他各路兵马,里应外合,围剿高璋。”
路放点头:“舅父所言极是。此时此刻,不进则退,我们若不主动出击,待到高璋大军将我等各个击破,到那时,怕是真得国破家亡,永无翻身之机。”
平定将军到底老谋深算,又道:“路放,就我所知,目前还有镇西将军裴风灵,左将军谭思远,安乐将军冯宗宝,这些都在带领游走于大炎北部,我会修书一封,说明原委,请他们予以支援。”
路放抱拳拜道:“舅父所虑周全。”
平定将军点头,问路放道:“你接下来是不是马上要赶往鬼斧山?”
路放却道:“高璋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如今大炎将领都是各率残部,若是真要打起来,胜败还未可知。因此路放打算召集群雄,一起作战。”
平定将军闻言点头:“这样也好,多少能增加一点胜算。”
路放听平定将军说出此话,知道他对此战并不抱任何希望,只不过自己来找他求救,他便是抱定了付出偌大代价也要前去支援的心的。
不过此时此刻,路放并不愿多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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