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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楼下,小皇帝下了銮驾,一眼便看到立在下面候着自己的太傅大人正伸出长臂,准备扶着圣上下銮驾。
平心而论,还是武将的打扮更适合太傅,冰冷的戎装铠甲衬得他眉眼间的冷漠肃杀浓了几分,那些在戏台子上功底再扎实的武生,也练就不出卫冷侯这种在刀山血海里浸染出来的气质。
也难怪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醉倒在太傅大人的冰冷裙甲之下。
聂清麟正心生感慨,太傅已经开口说话了:“城楼的台阶陡峭,皇上上楼小心些个。”
这小皇帝一看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今儿召见的都是武将,个个膀阔腰圆,听阮公公说,小皇帝大清早特意命内侍监送来了改得高了些的旒冕,靴子里也垫上了厚厚的底子,生怕站在一群勇猛的汉子里,显不出自己的天子威严。
只是这点小儿的心肠,自然是考虑不周,那大一号的旒冕扣在小小的脸上,长长的玉珠如同门帘一般在眼前噼里啪啦地打架,皇帝一心想着那玉珠别甩在脸上,倒是不怎么注意脚下,方才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
卫冷侯心里觉得好笑,看那小皇帝稳了身形后,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情形,不由得开口提醒,
聂清麟连忙微笑谢过太傅提醒,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终于站在了高高的城门顶上。
抬眼往城门下望时,兵部侍郎尚凝轩已经将黑旗军迎到了城门下。
那走在前面的几名大将军,倒是眼熟,应该就是跟着太傅夜闯皇宫的那几个,各个一身黑亮的铠甲,威风凛凛。与这些得胜的将军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她的那些聂姓的皇室宗亲了。
一眼望过去,囚车里的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渝北王一路喝骂不止,早在到城门的时候,就被人用破布堵了喉咙。安西王的王妃还有几个世子,都是以前在太后的寝宫里见过的。只是那会儿都是锦衣华服,贵气逼人;而现在穿着囚服被拘在这囚车里,个个都哭肿了双眼,哪里还有半点高祖子孙的威严?
看他们如斯,聂清麟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惆怅。
可是口里的那口郁气还没有轻吐出,眼角就扫到太傅望向了自己。
聂清麟再抬头时,脸上只有敬畏的神色了:“太傅,这黑旗军果然神勇,朕在城门上瞧着都有些心惊胆寒呢!”
卫冷侯倒是有些了解那聂清麟没心肝的性子,看小龙珠甩着一脸的珠帘,摆出副诚恐的模样,又是好笑,淡淡地说:“圣上竟也有害怕的时候,真是难得啊!”
就在这时鲁豫达他们已经翻身下马,身后的将士在城下跪了一地,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将士们元气一震,猛提口气,用更大的声音齐呼:“定国侯!千岁千千岁!”
那齐刷刷的吼声直冲云霄,听得跟在小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们都是心里颤个不停,只觉得这京城的上空黑云翻滚,隐隐中,那条翻云覆雨的妖蛟就要生角成龙了……
聂清麟觉得将士们喊得这么大声,一定是口干得紧,得到太傅的示意后,向将士们赐了酒,自己的场面算是走干净了。
等到亲迎了黑旗军后,回到宫中,就是庆功开宴的环节了。
这时坐在高高龙椅上的皇帝,真的开始心惊胆寒了。她现在也算清楚了,卫太傅虽然英明神武,气质高冷,但是酒品欠佳。上回跟这帮子武将醉气熏熏地夜闯皇宫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今儿,卫太傅终于煞了那帮子眼高于顶的藩王的锐气,多日淤积的怒气顿解,这要是撒开欢儿地去喝,再爽利地撒一回子酒疯……自己的处境可真是比囚车里的一帮子宗亲还要凄惨了。
所以,她悄悄地伸着脖子看了看一旁太傅的桌面,果然那桌上的酒杯甚大,浓郁的酒香一直飘了过来。
卫冷侯与一帮将士推杯换盏后,便回到了殿上,坐到了小皇帝的身边,微笑着说:“圣上一直看微臣的酒杯,是不是也馋了这杯中之酒?”
聂清麟向来不胜酒力,听太傅这么一问,连忙摇着哗啦啦的珠帘说:“朕自小就饮不得酒,喝上一口就会呕吐不止……只是朕方才瞧见太傅未曾吃上几口菜肴,就这么豪饮一气,恐是会伤了脾胃,太傅还是要少饮些才好。”
太傅见小皇帝连自己饮酒这等细节都看在眼中,心里顿时又是一柔,本打算痛饮一宿不醉不归,现在却在这略带沙哑的柔声细语里改了主意。
“圣上和微臣若是在这殿上,恐怕众位将士不能尽兴地开怀畅饮,倒不如陛下与臣早早地退了,也让众位爱卿便利些?”
太傅的一番话,正中聂清麟的下怀,趁早离得这些醉汉远远的才是明智之举。
连忙点头应下,待到太傅与众位将士说完了场面话后,就被太傅引着从殿中走了出来。
聂清麟原想的是赶紧回寝宫了事,这脸儿被珠帘子抽甩了半天,都要甩出红印子了,所以太傅请她离殿时,便乖乖跟在了后面。
出了正殿,聂清麟表示天色将晚,便要回宫歇息去了。
可是太傅却伸手拉住了她,柔声说道:“刚吃了那么多东西,圣上马上躺下,不怕存了食吗?”说着,拉着她一路来到了御花园的一处暖阁里。
这暖阁是新建不久的的,当初先皇魏明帝在世的时候下的最后一道修筑工程的圣旨,便是命人修建了这处暖阁。
阁楼垫得颇高,下面是通条的火地龙,生上炭火后,暖阁的地板便是暖意融融了。整个暖阁里纱帐重重,布置了绣工精美的团垫,却没有床榻椅子,只要席地而坐,便能感到身下的热气腾腾。
卫冷侯踏入这暖阁之中,不得不感慨那昏君在享乐方面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