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卷第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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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傳》:‘齊景公至自田,晏子侍。晏子名嬰,字平仲,齊之賢大夫。子猶馳至‘至’,四庫本作‘而’。造焉。子猶,梁丘據也,齊嬖臣,字子猶。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爲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羮焉,水火醯醢鹽梅以亨魚肉,亨,與烹同,言用六物煑魚肉以爲食也。燀之以薪,燀,音戰,猶然也。宰夫和之,和,去聲調也。濟其不及‘濟其不及’,原脱,今據四庫本補。,以洩其過。言洩去其味之過者。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争心。故《詩》曰:亦有和羮,既戒且平。鬷假無言,鬷,總也。假,大也。時靡有争。此《商頌·烈祖》之篇,本言祭事。晏子引之,以爲如和羮之,既戒備,既均‘均’,原誤作‘左土右与’,今據陳本、四庫本改。平,則總大政,不待於言,而時人自無争者。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言只用水而不以醯醢鹽梅和之,則不可食也。若琴瑟之専一,誰能聽之?琴瑟皆樂也,必有五音十二律,然後聲和而可聽。若専用一音一律,則不可聽矣。同之不可也如是。’

臣按:古昔盛時,明良會聚,不惟‘都’、‘俞’,而有‘吁’、‘咈’焉。曰‘都’、曰‘俞’者,相可之謂也。曰‘吁’、曰‘咈’者,相否之謂也。惟其可否相濟,所以爲唐虞之治。衛侯言事自以爲是,而羣臣和之若出一口,所以致亂亡也。後之人主有所欲爲,率惡人之己異,曰‘此沮吾之事也’,不知以否濟可,乃所以成吾事,而何沮之云?惟斟酌劑量於可否之間,如和羮然期於適口而已,則其異也乃所以爲同,而其忤也適以爲順。吁!人主於晏子之言,可不深味也哉!

漢汲黯爲主爵都尉,列於九卿。其諫,犯主之顔色。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漢武帝也。上曰吾欲云云言欲施仁義也,黯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爲黯懼。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也!戇謂愚直也。’羣臣或數黯,數,責也。謂責其太直。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寕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誼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黯病,嚴助爲請告。嚴助,亦時近官。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亡以瘉人,瘉與愈同,勝也。然至其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孟賁、夏育,古勇士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如汲黯近之矣。’

臣按:人臣之義,以忠直爲本。故上取孔孟之言,下迄汲黯之事,欲人君知盡言極論者,乃所以爲尊君、爲親上,不惟容之而又當用之也。從諛承意者,乃所以爲欺君,爲嫚上,不惟察之而又當遠之也。汲黯之直,武帝以爲近於古社稷臣而卒不能用,公孫弘輩乃寵任始終焉。蓋帝之心以佞邪爲適己,而不知其益己之疾也;以忠直爲拂己,而不知其成己之德也。臣故著此,以爲來者之戒。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四臣事君之忠

明道術

天理人倫之正五朋友之交

《伐木》,亦小雅篇名,周文、武時詩。燕朋友故舊則作之。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須,待也。親親以睦,此一語指上篇《常棣》而言。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其一章曰:‘伐木丁丁,伐木相應之聲。鳥鳴嚶嚶。鳥鳴相和之聲。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喬,髙也。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相,視也。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臣按:《鹿鳴》之詩曰,燕羣臣嘉賔,是以臣爲賔也。《伐木》之詩曰,燕朋友故舊,是以臣爲友也。以臣爲賔,敬已至矣;以臣爲友,敬益至焉。故序者謂雖天子必須友以成,得其指矣。伐木非獨力而成,故曰丁丁,以其聲之相應也。鳥非獨鳴而和,故曰嚶嚶,以其聲之相求也。伐木微事,且猶相應,人其可無友乎?鳴鳥微類,且猶相求,人其可無友乎?友之相須,其重如此,故質之神明,欲其有和平而無乖戾也。玩其詩,止見爲人之求友,而不見爲君之求臣。蓋先王樂道忘勢,但知有朋友相須之義,而不見有君臣相臨‘臨’,陳本、四庫本作‘陵’。之分故也。詩凡三章,皆言燕樂之義。二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諸父。’又曰:‘既有肥牡,以速諸舅。’諸父者,朋友之同姓而尊者也。諸舅者,朋友之異姓而尊者也。三章曰:‘籩豆有餞,兄弟無遠。’兄弟者,朋友之同儕者也。夫以天子之貴而尊其友曰父曰舅,親其友曰弟曰兄,此其爲尊德樂道之至也。夫此其所以爲有周之盛也夫!

萬章問曰:萬章,孟子弟子。‘敢問友?’孟子曰:‘不挾長,挾,謂持也。長,謂年也。不挾貴,貴,謂名位之尊。不挾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挾也。孟獻子,百乗之家也,孟獻子,魯賢大夫仲孫蔑也。百乗之家,謂大夫食邑可出車百乗。有友五人焉。樂正裘、牧仲,二賢人名。其三人,則予忘之矣。獻子之與此五人者,友也,無獻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獻子之家,則不與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爲然也,雖小國之君亦有之。費惠公曰:費,小國也。惠,諡。“吾於子思則師之矣,子思,孔伋之字。吾於顔般則友之矣,王順、長息則事我者也。顔般、王順、長息,皆賢人名。”非惟小國之君爲然也,雖大國之君亦有之。晉平公之於亥唐也,平公,晉君。亥唐,賢臣。入云則入,坐云則坐,食云則食。此言平公造之,唐言入,公乃入。餘同。雖疏食菜羮,未嘗不飽,蓋不敢不飽也,唐設食而公飽之也。然終於此而已矣。終於此,謂其止如是。弗與共‘共’,原誤作‘其’,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天位也,弗與治天職也‘弗與治天職也’,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弗與食天祿也。士之尊賢者也,非王公之尊賢也。舜尚見帝,尚,上也。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爲賔主,館,舎也。《禮》:‘妻父曰外舅。’謂我舅者,吾謂之甥。尭以女妻舜,故謂之甥。貳室,副宫也。尭舎舜於副宫,而就饗其食。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

臣按:孟子謂自天子至大夫,皆有友賢之義。然知友賢而未知用賢,則猶未也。蓋位者,天位所以處賢者也。職者,天職,所以命賢者也。祿者,天祿,所以養賢者也。三者皆天所以待賢人,使治天民者也。而晉平公之於亥唐,特虚尊之而已,未嘗處之以位、命之以職,食之以祿也。此豈王公尊賢之道哉!必如堯之於舜,然後爲盡友賢之道矣。夫貴貴尊賢,其理本一。然戰國之世,人但知貴貴而不復知尊賢,故孟子歴叙友賢之事,而終欲以堯爲法焉。則‘則’,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以’。堯之聖,猶頼友以自輔而尊之如此,則伐木求友之義信,雖天子不可忘也。

萬章問曰:‘庶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之,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往役者,庶人之職。不往見者,士之禮。且君之欲見之也,何爲也哉?’曰:‘爲其多聞也,爲其賢也。曰爲其多聞也,則天子不召師,而况諸侯乎?爲其賢也,則吾未聞欲見賢而召之也。繆公亟見於子思,曰:“繆公,魯君。亟,數也。古千乗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豈不曰:“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千乗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與!’

臣按:孟子此章又明賢者以道自重,諸侯不得而友之義。

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與’,原誤作‘以’,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有爲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桓公,齊君。管仲,齊相。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先就學,師之也。後以爲臣,任之也。今天下地醜德齊,醜,類也。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所教,謂聽從於己者。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所受教,己之所從受學‘學’,陳本、四庫本誤作‘教’。者。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况不爲管仲者乎?管仲,伯者之佐,猶不可召,孟子學王道者也,其可召乎?

《學記》:《禮記》篇名。‘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爲尸,則弗臣也;尸,祭主也。説己見前。當其爲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詔,告也。北面,臣禮,爲師弗臣,故無‘無’,原誤作‘五’,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北面。’

臣按:此二條又明王者有師臣之義,不特友之而已。湯之於伊尹,文武之於太公望,成王之於周公,皆師之者也。故《仲虺》之誥曰:‘能自得師者王。’而《傳》亦有師臣、友臣、僕臣之别焉。後世之君,其能友臣者已不多得,惟漢高帝之於子房、光武之於嚴子陵、昭烈之於孔明,庶幾近之。若漢明章雖以師禮待其臣,然所傳者特章句之業,非三王四代之所謂師也。至於僕隸之臣,諾諾唯唯,則無世不有。君日以驕,臣日以諂,此所以多亂而鮮治也歟。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五朋友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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