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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函上的内容坐实了这些年邢尚书这些年在皇帝与庄太后之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后一封信函是七天前,庄太后说她忍耐皇帝已久,皇帝与她作对多年,发现来硬的干不过她,于是开始用一片孝心迷惑他。
她以为皇帝真的与她冰释前嫌了,还为了皇帝将把持多年的朝政之权拱手送了出去。
谁料皇帝近日竟在密谋除掉她。
皇帝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
她要皇帝的命!
这一切编得有鼻子有眼,若非邢尚书知道这是给他设的局,只怕他自己都要信了。
这些信函全是庄太后写来的,并没有邢尚书的回信,这也好理解。
邢尚书的回信必定是在庄太后手中,若是在庄太后那儿搜不到呢也有解释——以庄太后的精明,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必定是看完就烧哇。
“那我为什么又要留着证据?难道我就不怕东窗事发?”邢尚书质问李侍郎。
李侍郎捂着被打肿的脸,沉着地应道:“那是因为大人您明白做太后的傀儡是与虎谋皮,若有一日太后卸磨杀驴,你手里至少还保留了威胁太后以求自保的底牌!”
这理由简直无可挑剔。
邢尚书应该生气的,然而他第一反应却是忍不住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完美犯罪呀!
……
庄太后曾是昭国最位高权重的女人,先帝去世前,曾命她代为监国。
是先帝名正言顺地将权力交到了她的手中,垂帘听政又如何?只要她不谋反,就没人能把她怎么着?
可如今出了弑君的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萧皇后平日里十分忌惮庄太后,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庄太后都干出弑君谋反的勾当了,她难不成还继续忍气吞声!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死了,哥哥回来会替我报仇的!”
禁卫军付统领是宣平侯的心腹,萧皇后拿上宣平侯留给她的令牌,命付统领带兵将庄太后软禁在了仁寿宫。
萧皇后是没权利处置太后的,她只能等皇帝醒来再做定夺,是以,将庄太后秘密软禁之后,萧皇后便回坤宁宫处理公务去了。
皇帝遇刺后,皇宫内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往日到了吃饭的时辰,各宫门口都是一片热络不绝的景象,今日却格外肃穆了些。
宫人们拎着食盒从御膳房出来,见了面也不再欢声笑语地打招呼,闷不做声地该行礼就行礼,不必行礼就当空气。
华清宫内,小太监也送来了皇帝的饭菜。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就好。”魏公公吩咐宫人道。
“是。”
众人鱼贯而出。
魏公公四下看了看,确定寝殿内没有第三个人了,他才来到龙床边,轻轻地叫了几声:“陛下,陛下!”
皇帝没有反应。
“陛下,奴才得罪了。”魏公公自怀中掏出一个生鱼鳔,这个鱼鳔他拿药水泡过,去了腥味儿。
他将鱼鳔剪了一个小口子,掰开皇帝的嘴拿手指硬塞了进去。
刚做完这些,身后便响起了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魏公公,你在做什么?”
魏公公一个哆嗦,差点把鱼鳔戳进皇帝的嗓子眼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过身长松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原来是公主啊,我还以为是皇后过来了。”
宁安公主走上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皇后过来你心虚什么?”
魏公公借着替皇帝整理被褥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剪下来的那一小截鱼鳔塞进了皇帝的裤衩里。
魏公公的眼神闪了闪,讪讪地说道:“奴才如今是您的人了,再见皇后难免有点儿心虚。”
宁安公主冷笑:“倒也是。让皇后发现你背叛了陛下,你这条命本公主可就保不住了,所以你自己得小心啊,别本公主没要你的命,皇后要了你的命。”
魏公公狗腿地应下:“是,是。”
“陛下情况如何了?”宁安公主倨傲地问。
魏公公心道,果真是撕破脸了,伪装都懒得上了,这副样子哪儿有半分兄妹之情?连信阳公主都比你对陛下好多了!
魏公公答道:“还是昏睡不醒的样子。”
宁安公主自宽袖中拿出一瓶药来。
“奴才来吧!”魏公公殷勤地说。
“你?”宁安公主质疑地看着他。
魏公公道:“陛下两日未洗漱了,略有狼狈,公主金尊玉贵,还是奴才来,您在边上看着,要是奴才喂的不对,您就提醒奴才。”
宁安公主看着不修边幅的皇帝,撇了撇嘴儿,将瓶子递给魏公公:“好啊,你来。”
魏公公拿过来,拔掉瓶塞,小心又忐忑地去抓皇帝的下巴。
他的手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看得出他很紧张。
但这份紧张并不会令人起疑,毕竟是第一次如此冒犯龙体,任谁都会害怕。
宁安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魏公公将药细致地倒进了皇帝口中,她淡淡地笑了笑:“比我倒得好,一滴都没洒。”
魏公公笑笑没说话,一副害怕又狗腿得不行的样子。
宁安公主成功被取悦,忍不住笑了一声:“得了,你的脑袋在你的脖子上稳当当的,就算你洒了我也不会杀你,萧皇后要杀你我也会保下你,你可知为何?”
魏公公当然不会说因为公主你善良仁德?
这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么?
魏公公讪笑道:“因为奴才是陛下的总管,陛下有些话总得奴才来传达,奴才对公主还有点儿用。”
宁安公主冷笑:“算你聪明。”
魏公公道:“对了公主,您以后是不是还是尽量少往华清宫来?若是让皇后发现了——”
宁安公主漫不经心道:“发现了就说我是来探望皇兄的,我与皇兄兄妹情深,皇后怎么会怀疑?”
魏公公语重心长道:“那是您光明正大地来,皇后不会怀疑,您总这么偷偷儿地来,被皇后抓包……皇后不笨的。”
宁安公主为何偷偷地来,还不是为了避开众人给皇帝下药?这个时辰人少一点。
想到这里,宁安公主才意识到宫人们今晚都不在。
“咦?他们都上哪儿去了?”她疑惑地问。
我干坏事把他们支走了。
魏公公冷汗一冒,面不改色道:“我算到公主可能会这个时辰过来,提前将他们支开了。”
宁安公主看着魏公公花枝乱颤地笑出了声来:“难怪皇兄如此器重你,魏公公,你还真是心细如发!”
魏公公一脸虔诚地说道:“为主子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想活,自然要让公主看到奴才的本事。”
宁安公主笑了笑:“好啊,等事成之后,你能不能活,就看你有多得本公主的心了。”
魏公公道:“奴才会为公主肝脑涂地的!”
宁安公主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行了,你去外面守着吧,我有话与皇兄说。记住了,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是!”
“啊,对了。”
“公主请吩咐。”
“我皇兄的玉玺在哪里?”
魏公公僵住。
宁安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方才你还说要为我肝脑涂地,如今让你拿个玉玺你都不乐意了?”
魏公公硬着头皮来到寝殿的小书房中,打开暗格,取出玉玺双手递给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得意一笑:“出去吧。”
魏公公回头看了昏迷不醒的陛下一眼,转身出了寝殿。
宁安公主拿着玉玺在皇帝身边坐下,她另一手自宽袖中掏出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在昭国,皇帝的圣旨多为皇帝口述,翰林官执笔,略加修辞书写诏书,最后呈给皇帝盖玺印。
但也有特殊情况,譬如皇帝写自己诏书,或指定身边之人书写诏书。
“皇兄,你一定想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不如妹妹来和你说说。”
“孙平行刺皇兄的案情有进展了,你一定想不到指使孙平的幕后元凶是谁?是母后。”
“我也没想到呢,母后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人杀你?可人证物证俱在,母后这回是翻不了案了。”
“查案的人是谁啊?是大理寺卿与皇后嫂嫂。”
“皇后嫂嫂的脾气想来皇兄是清楚的,听说母后做出如此天诛地灭之事,皇后嫂嫂当机立断,命禁卫军将母后软禁在仁寿宫了。”
“皇后嫂嫂还让我来问问皇兄,该如何处置母后?什么?皇兄想杀了母后?”
“这不妥吧,母后好歹养了皇兄一场,皇兄怎可做出弑母之事?啊,我忘了,皇兄早做过了。母妃不就是被皇兄赐死的吗?想来皇兄一回生二回熟,再弑母……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了吧?”
宁安公主笑得令人不寒而栗,好似魔怔了一般,然而下一瞬,她笑容一收,冷漠地说道:“母妃是被你们联手害死的,你们竟然还有脸问我到底怨不怨?”
“皇兄,不如我来杀掉你的母后,然后来问你怨不怨!”
昏迷着的皇帝忽然身子开始轻轻地颤抖,双手与眼皮下的眼珠仿佛在进行剧烈地挣扎与晃动。
他像极了一头想要努力挣脱桎梏与牢笼的兽,哪怕代价是自己的血肉。
“呵!”宁安公主一手便将他摁住了,她嘲讽地说道,“杀她多便宜她,不如让她落发为尼,尝尝我母妃受过的苦!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守护的江山一点一点落入旁人手中!这滋味,不比死了难受吗!”
皇帝浑身剧烈颤抖!
宁安公主的眼底一丝怜悯都无,她收回压住皇帝的手,直起身子,拿着圣旨出了寝殿。
她又扔给魏公公一瓶药:“夜里再给他服一次。”
魏公公看了眼她手中的圣旨,瞳仁一缩,不敢多问,低下头,双手接过:“是。”
宁安公主扬起下巴道:“陛下方才醒来过,这是他让我代为书写的圣旨——庄太后弑君谋反,大逆不道,即日起前往太平庵落发为尼,无召不得回宫。魏公公,你现在,跟着我去仁寿宫颁布圣旨!”
魏公公勃然变色:“公主……”
宁安公主冷冷地看着他:“是去,还是死?”
魏公公颤巍巍地接过圣旨。
他才不信陛下会对庄太后下手,母子俩早已冰释前嫌了,陛下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舍得伤害太后的!
这分明是……分明是……
宁安公主冷声道:“不要挑战本宫的耐性!你不去,换个人亦可!”
魏公公胸腔内一阵翻滚。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她换个人来陛下身边,陛下更凶多吉少了……
魏公公眼眶发红,颤声说道:“去!奴才……奴才……这就去仁寿宫宣旨!”
魏公公跟着宁安公主去了仁寿宫。
萧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仁寿宫探望庄太后。
然而见圣旨如见陛下,因此魏公公与宁安公主并不在被阻止的行列。
“圣旨到——”
魏公公高唱。
仁寿宫内毫无反应。
魏公公再次高唱:“圣旨到——”
只有宫人们走了出来。
宁安公主望向紧闭的寝殿:“母后,陛下有旨。”
庄太后似乎并不打算理人。
也是,自古就没有皇帝给太后下旨的,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庄太后不予理会也在情理之中。
魏公公又喊了一次圣旨道。
宁安公主眉心一蹙,走上前推开朱红镂空的门。
却见空荡荡的寝殿,哪里有庄太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