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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零一.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百度搜索赢话费)一早出门,马不停蹄跑到现在,饭没吃,水也没喝一口。申明理疲惫不堪了说,再别跑了,我看就定下来吧。
是该定下来了,但问题还是一堆。一年多跑下来,全市该看的房子全看了,目标也基本确定在了两处。一处是世外桃园,价格便宜,楼间距也大,花草树木,环境很好,但缺点是在郊区,离上班的大学太远,坐公交车得转三次车,耗时一小时四十多分。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在路上跑,也是个大麻烦,而且周围又没有好学校,孩子上学也是个问题。另一处都市天堂各方面条件都可以,就是价格太高,每平米要七千多块。如果从长远考虑,买小了不行,买个十平米的,就是一笔巨款。曹小慧找一台阶,将一沓售楼材料垫在屁股下坐了,等申明理在面前站下时,说,你只会说定下来,那么你说究竟买哪里的。
申明理干脆了说,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说,都市天堂得六七十万,钱在哪里。
申明理说,那就买世外桃园。
曹小慧立即说,世外桃园那么远,天天跑,累死累不死不说,每天坐车,就把你的饭钱花光了。
申明理说,那就干脆不买。
曹小慧一下火了,她高声恼恨了质问说,你在应付谁呀,难道你在应付小鬼子吗?一家之主,不负一点责任,难道你的身份是维持会长临时工?
申明理的气也不打一处来。买都市天堂犹豫,买世外桃园犹豫,买二手房也犹豫,难道世上还有白送你的房子?申明理不知该说什么。其实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争吵的也争吵了不少。那你就坐了犹豫去吧。申明理愤怒了转身就走。
又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结果。这样的吵闹已经让人厌烦,但还要延续下去。不行,确实是不能再犹豫了,房子不买也确实是不行。学校那栋筒子楼里,和她家前后住进去的教职工,差不多都已经买了房搬了出去。搬出去后,就把房子租给了乱七八糟的人,什么钉鞋的卖菜的,烤饼的做豆芽的,整个一个大市场车马店,整天都是人声吵杂乌烟瘴气。最倒霉的还是她,左面住一个钉鞋的,每天回来,臭鞋底破轮胎,整整堆半楼道。右面的一家倒不臭,在楼道里放了一个烤箱烤面包卖,那股油焦味,如果是吃饱了饭,老远闻到就让你恶心。更糟糕的是公共厕所,臭气冲天不说,人进去得踩了砖头跳着走。有次屎尿流出来,还差点流进家里。那次家乡的同学来家里坐了几分钟,回去就传出许多闲话,让不少人以为她活得多么悲惨,以至于一个和她同年大学毕业,现在当了中学校长的同学打电话来劝她回去,同学自豪了说回来吧,咱们县城虽然不富,也没有那么多的高楼,但家乡活着实在,吃穿不愁,花销也小,房子也大,一二百平米的房子,几万十几万就能住着。她听了差点憋过气去。当年大学毕业的同学,留在省城的不多,留在大学教书的更少。当时大家是那么地羡慕她,这才过去十一二年,她就变成了人们可怜的对象。不行,房子是脸面,穷死,也要买套大点的房子。
马路上行人如织,抬眼望,申明理已经没入了人群。曹小慧咬了牙想,如果他今天一个人走了,她就不回那个家,离婚,她也可以考虑。
悲伤还是紧紧地攫住了曹小慧的心。想当年,追她的人足够排成一列长队,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是那么地多,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一点都没考虑经济条件,然后傻呼呼地嫁给了从农村来而且一无所有的申明理。一层眼泪,像雾一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申明理突然站在了面前,温和了说,走吧,咬咬牙,就买都市天堂。
曹小慧伸出手,让申明理拉她起来,然后一起往都市天堂走。
都市天堂的售楼部就建在小区门口,感觉是一处临时建筑,但外面被各种油漆广告装饰得豪华而又眼花缭乱。里面的一切,申明理和曹小慧更是熟悉,两位售楼小姐好像永远就站在门的两则。也许仍以为他俩只看不买,售楼小姐也失去了信心和热情,他俩来,看一眼就装作没看见,不给他俩发资料,也不给倒水让坐。曹小慧找一个角落坐下,等申明理也坐了,说,究竟是要b型还是c型,现在就决定下来。
b型房面积96平米,c型房面积81平米。申明理说,就要c型吧,太大了也没用,打扫起来还麻烦。
c型和b型都是两室两厅,c型的每个房间都要比b型小一些,而且c型只有一个卫生间,b型却有一个主卫一个副卫。他家兄弟姐妹多,一年四季不断有人来打扰,而且很多情况是来求医看病,有次他哥竟然带了一个小舅子的亲戚来,而且是黄胆肝炎,这种病就是通过排泄传染。如果有了房,亲戚来肯定要住在家里。乡下亲戚浑身的汗味土炕柴烟味已经让她难以忍受,再共用一个卫生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不让亲戚们来不现实,但有两个卫生间就会好一点。曹小慧再次说了自己的想法。申明理说,大十五个平米,就多十多万块钱,还是将就一点吧。
不知为什么,一商量房子,两人的火气好像都特别的大。曹小慧恼火了说,又是将就,难道房子是一次性消费品吗?难道你这辈子还要再折腾一回吗?一辈子就这一回,就得做长远打算,太小了,十几年就落后了,再怎么办。
这样的话也说了多次。大的当然好,但什么事都得量力而行。申明理不耐烦了说,穿衣吃饭看家当,搽油抹粉看人样,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花园洋房更好,能办得到吗。
好像是不该住大一点的房,好像是不配住大一点的房。曹小慧憋在肚里的火腾地一下又冒了起来。她用吵架的声音两眼逼视着申明理说,搽油抹粉看人样,我的人样怎么了?我怎么就不配住大点的房子?如果说人样,我嫁个百万富翁住花园别墅都小菜一碟,嫁了你这么个穷鬼,才穷困潦倒成了这个样子。
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许在她的心里憋了多日,今天终于说了出来。这当然是她的心里话了。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还买什么房子。申明理脸涨成了青紫,努力压住翻滚的冲动,才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也没强迫你嫁我,我也没把你拴在裤带上,大老板也多的是,现成的也摆在你的眼前,那个牛总就不错,要嫁你就快点去,小心去晚了排不上队。你也不用担心,我决不会拦你留你,如果我求你留你,那我就是傻子。你走了,你也不再吃苦受累,我也不再遭受歧视折磨,谁都解脱了。
曹小慧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今天原本想好了是不吵闹的。看来是真伤了他的心,而且那个牛总,也成了他心里的一块阴影。其实牛总的事,她压根就没往心里放,牛总胡骚情,也没她的一点点责任。那天去一个什么庭院去看房,那个自称住房部总经理的牛总盯上了她,跟在她后面乱献殷勤,而且不顾申明理的怒目,找准机会就在她的身上拍拍打打。得知她是大学教师时,竟然提出给她八折,剩下的两折他替她支付。她当时心里也是讨厌他的,除了讨厌他那副长相,也觉得这个半老男人太没教养,像个低等动物,大庭广众毫无羞耻地发情。可申明理却念念不忘这件事,多次责备她对那个牛总太客气,而且没有及时离开,而且好像有点动心有点犹豫。像这样鸡毛蒜皮的争吵不知有多少回。真的不能再吵下去了。曹小慧猛然站起来,斩钉截铁了说,买,就买96的。
售楼小姐也没想到他俩今天真买。两个小姐争了要领他俩去看房。曹小慧气壮了说,房不用看了,就要b栋的b型,八层九层都可以。
到交易部交一定数量的定金,然后签一份意向合同,然后在十天内付清百分之四十的首付,签订正式合同,然后再办理银行贷款,然后房子就归你了。
定金本来要交一万,但俩人只带了一千多块钱。一千就一千吧。拿了这几张薄薄的意向合同,两人的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走出售楼部,才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虽说是星期天,但他们的生活一直很规律,不管是放假还是双休日,都是按时起床,按时吃饭。两人都感到饿了,申明理的肚子,还及时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申明理说,前面不远有家面馆,吃碗面就不用回家做饭了。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她也累得不想再回去做饭。进了面馆,才知道最便宜的青菜煮面,也要六块钱一碗。找个角落坐下,曹小慧叹口气,说,以后就要当房奴了,以前听说房奴,只当是自嘲,现在才觉得是什么滋味,感觉心里一下压了一麻袋钱,而且不是自己的,不仅沉旬旬的,还有点怕。以后每月的房供就得拿掉一个人的工资,三口人靠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总让人害怕,如果没事还可以咬咬牙过去,万一有个什么事,到时怎么办。
这也是申明理思考过无数遍的。现在买了近七十万的房子,而自己只有十几万的存款,首付将近三十万,还得借十几万。而四十几万的贷款,每月要付的本息就是两千多,足足是他一个人的工资。这样的房奴要当二十年。二十年,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一辈子活得。申明理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曹小慧说,有了房子,就把女儿接回来。人们都说孩子从小不带,就和父母没有感情。再说爷爷姥姥太溺爱孩子,根本教育不好。咱们的孩子将来再像咱们,那就亏了老本了。
因为条件太差,也因为要进修要读研要工作,女儿不满一岁,就送到了姥姥家。因她父亲是个小学教师,母亲没有正式工作,便在校门口摆了个零碎摊子,卖点零食饮料小玩具。父亲退休,母亲也呆在了家里。老俩口没事干,特别喜欢和外孙女在一起,而且外孙女已经上小学一年级,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申明理说,如果爷爷姥姥不让回来,让他们带着也好,他们离学校近,条件也不错,爷爷还能辅导一下学习。
曹小慧立即说,你就知道推卸责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这么不负责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都不想带,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毛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女儿?
不想那是假话,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女儿抱在怀里。他那样说,其实是为女儿着想,他觉得女儿呆在姥姥家,受到的关爱要比回来多得多。如果回来,俩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她。但申明理还是感到理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申明理低了头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开门时,钥匙还没捅进去,门却一下开了。走了大半天,竟然没锁门。申明理回头埋怨说,你整天说别人丢三落四,你出门连门都不锁。
楼道里虽然很暗,但毕竟是大白天,曹小慧的近视程度也比申明理轻点,她一眼就看到门框少了一大块,白花花的木头茬有点刺眼。她惊叫一声门让人撬了,然后冲了进去。
满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连被褥都扔在了地上,比电影里日本鬼子进村还翻腾得厉害。
曹小慧一下浑身冰凉,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申明理脸都白了,但他觉得小偷还在家里。急忙看看门后,再爬倒看看床下。曹小慧哀声道,快看看丢了什么东西,小偷再傻也不会藏起来让你抓。
值钱点的东西都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抽屉也被撬了,抽屉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桌面上。金戒指金项链不见了,照相机也没有了。存折倒没拿走,台式计算机也在。再细想,还有两人的手表,三块银元,一枚纪念金币,五十几美元,四五百块人民币。还有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但损失这回是大了。曹小慧气急败坏了说,赶快给保卫处打电话,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得让他们赔偿损失。
给保卫处打了电话,两人开始检查东西。发现申明理的那套西服也不见了,那是去年才花一千多块钱买的。她的衣服倒没什么值钱的,最值钱的那件大衣还在。曹小慧还是哭了。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本来战战兢兢打算要过苦日子,可在这特别的日子,却又遭小偷盗窃。难道真的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保卫处只来了两位年轻人,感觉是招聘来的临时保安人员。其中一位看了看门,说锁的质量不好,防撬板也不合格。
门是木头门,住进来时,就将原来的小碰锁换成了现在的三保险锁,也在门框上装了防撬板,可盗贼不知用了什么工具,连半截门框都撬掉了。门框不结实,再结实的锁,再厚实的防撬板又有什么用。再说,锁和防撬板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合格产品。保安这样说,感觉不仅是推诿责任,简直就是故意幽默故意给人添堵。当保安要申明理写一个报案材料时,申明理气愤了说,我写材料有什么用,你们来了不勘察现场,不作一点记录,不想办法破案,却敷衍了事折腾我们。我们每月工资里都扣几块钱的治安费,你们拿了钱不负责,去,找你们处长来,来了让他给个说法。
保安瞪着眼盯申明理一阵,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行,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按学校的规定,每个住在学校的职工每月都要交三块钱的治安费,这笔钱直接从工资里扣除。扣了钱拿了奖金请了保安却又不管事,职工丢了东西也不负责赔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行,申明理转身也出了门。他要到保卫处找找老爷处长,和他们理论理论。
曹小慧呆站着,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东西不能收拾,要保护现场,说不定马上保卫处的人就要来勘察。曹小慧觉得这案子并不复杂,很可能就是同楼里的家贼干的。如果不是家贼,外贼怎么能知道今天他俩都不在家。曹小慧开始想谁看到了他们早上一起出了门。但早上出门时,她根本就没注意别人,更没注意谁家在偷窥。再说,她平日也不和楼道里的人来往,许多人她根本就不认识,更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但这件事她觉得学校应该承担责任。从报纸电视里可以看到,外面经常清理闲杂人员,而学校却从来不清理。不清理也罢了,还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自由出入,甚至保护这些人安然地居住在这里。曹小慧甚至想,如果这次破不了案,学校就得给她一定的赔偿,不然学校就得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等半个小时还不见有人来,曹小慧掏出手机给申明理打电话。接通,就听到里面人声吵杂,接着就传来申明理悲伤的声音,说,我被人家打了。
急忙问怎么打了,为什么打了。可申明理却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