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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关于这离别在即的时刻,康桥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一种从前未有过的空落感。他的人生中很多时光都花费在了不断的行走中,他活在不停的行走之中,并且乐此不疲。从未在一处停留的太久,不对一个地方留有太深厚的感情,就像对一个人,亦不留有太多的余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寡情。但是当遇见一个等同于自己的人,他就显得底气不足了,遇见一个相似的人本就不容易,与一个同自己相似的人交往甚密,会让人分不清楚现实与臆想的界限。他几乎沉迷在那种她我不分的世界中,因此,即使遇上这样一个人,他亦选择了逃离,他逃离过几次,但都发现了同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确需要这样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他享受够了独自一个人的生活,那种蚀骨透心的寂寞就像一种病,深深嵌入自己的心脏,即使在曼之的加入,情况亦是不见好转。他以为自己开始明白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两个人依然可以比一个人时更加寂寞。但是,始终没能够彻彻底底变成一个人的光景。
于是他陷入更加孤独的行走之中,渐渐地,他忘了自己行走的目的,亦忘了行走的始发点,一切停留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结果,他也不打算找到结果,找见结果亦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遇上了陈可情,陈可情在他偶尔的一次回归中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带着眼镜,穿着一件平凡的格纹衬衫出现在陈可情的生命之中。他们互相渗入到彼此的生活中。不见波浪的,平湖一样的生活,因为另一个奇妙的人,而增添了一丝温暖的色彩。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在初次相遇后彼此留下不可磨灭的缘,缘就是这样一种东西。缘如此短暂地停留,只给生命带去一丝欢乐,然后再在必要的时刻在这缘上撒一把属于遗忘的种子,一切便如大地上的砂砾,风过无痕。这就是那种缘,短暂的情缘。
陈可情仍像数次以前的会面那般,头依偎在这个浪子的肩上,他的手抱住她的圆滑的肩头,温暖的手掌心在肩上的那块骨头上不停地滑动,不停地绕着一个圆心画圈,一个个圆圈在陈可情的肩上形成,然后不断地破灭,最后也只能面临残缺的结果。康桥的呼吸变得很重,他几乎变得很少说话。初次相识,他是一个近乎快活的浪子,后来,其实,他不过是一个不愿意言辞的怪人。在一次次的磨合中,他们逐渐衍生出一种特殊的情感来,但是一种纯粹的思想在两人之间达成共识,他们的关系止于此种联系,心灵与身体,灵魂与衣裳,除此之外,并不想形成任何实际的交往。于是,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轻松的易于驾驭的状态。他们都爱这种无人搅扰亦不自扰的状态,甚至不需要言语上的苟同,他们形成了水到渠成的约定。
他们又像初次那般过了一天,一天的时光如此短暂。他们都将自己的电话设为语音信箱。尽情享受这一天的放任。就好像以往的每一回那样。一种不言自明的愉快在他们之间肆意地蔓延。
陈可情不知道,叶均翔会否在今天过来找她。他们的见面总是偶然的,她觉得自己需要多个不同的空间,一切的拘束都是罪过,一切的对于自我灵魂的忤逆,都是罪过。她从不为自己担心什么,亦不为别人担心,在众多自在的岁月中,她学会了那种难得的豁朗,就连叶均翔也不曾有的。过去的叶均翔是成长在忧郁之中的叶均翔,他是生长在阳光下的阴影,现在,他是阴影之下的阳光,对陈可情来说。
他们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凝固了的动作,直到曼之出现在阁楼的门口。
他们方才打破了这个动作,康桥的手脱离了陈可情的肩头,一切又回复了正常。曼之站在原处,站在她来时的原处,并没有言语,或许,她早已明白这事实,但是,她没有言语。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料理一些别的事情了,陈可情就要离开了,这事也终究会告一段落的,只是,那个新来的男生,叶均翔,若是看到此情此景,该是会作何感想呢。她不知道,他们也都不知道。但是,实际上这没什么的,这之中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威胁,他们并没有曼之所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当时机到来,他们也是要分离的。就像当初康桥离开曼之一样,只是这一回将会是最短暂的一回。
曼之还是朝陈可情说了句,“陈可情啊,叶均翔在楼下等你呢。”说完,往他们俩身上各自看了看,就回转过身,仍又离开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但是看不出来明确的样子。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他们看了看对方,将彼此分开了,陈可情走在前头,已经到门口,再一转身,也便很快消失在楼梯间,消失在康桥的视界里。但是她站在那里,没有动摇,时间又往前流逝了一些,康桥靠近了她,从背后圈住了她,她的身体躲在他的臂膀中,不能动弹。她的肩靠着他的胸膛在抖动着。很快,他又放开了她,她的身体又变成自由的了,当然,她的心也是一如既往的自由。她一转身就消失了。
康桥又退后,回到那坐过的原处,那里还残余着一丝温度,她离开后微弱的气息。他久久在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冥想,他甚至还不想就此离开,因为一离开,他便不能再出现在这个地方了。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不那么洒脱。他一旦离开,便不愿再出现在这里了,他也不能,他又要开始另一段行走了,一切都是不能停留的冰冷港湾,就连他曾经并且如今还在眷恋着的她。
他终于决定就此离开。
下楼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在客厅中说着什么,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胸中充满了离别的感伤,他是一个惯于离别的人,此次却因为离别这个俗烂的词而难得地感伤起来了,真是许久也没有的事情,但是情绪就这样肆意地在心间蔓延。他看到陈可情站在一个高高的书几边上,曼之远在房间的另一边,她在收拾着什么旧物。那个陌生的男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的面前端放着一杯白水。他直视着下得楼来的康桥,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康桥唇上的胡茬又深了些,几天没有料理的样子,他却只是望着陈可情,只匆匆忘了一眼,他便向门口走去。他终于在叶均翔的视线中消失。陈可情站在原地发着呆,似乎看不见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这是她见到康桥的最后一次,至此之后,她只在回忆中见过这个曾经无比真实的人。他终于化为了一袭泡影,在无味的生活中无影无踪。而此后,真实存在的,只有叶均翔的影子,在人生的少年时代,她所结下的缘,以为不尽有延续的缘,如今却是真切的了。她一时之间没能够回过神来。叶均翔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却同当初的感觉不同了,她只感觉到不同,却没能够弄清楚这所以然来。
日子到了陈可情回国的那一天,叶均翔陪同她一起走。他本是来接她走的。曼之也来到了离别的现场,四年的时光,是她照料了陈可情的生活,她照料得应该已经很够了,她的责任也要完全了,她感到一种轻松感,但是又不免失落,因为她同时失去了两个人,人的感情总是因为常常相处而日渐深厚,不能够相处的感情又难免增添了太多的空虚感和虚伪感。她面对着表妹的离开,忽然之间一阵悲凉来袭,她想起了自身,自身一无所有的生活,这种既不能离开,也不能重新开始的生活,她不动声色地望着机场来来去去的人,自己却是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忽然一股酸涩的滋味从鼻腔奔涌而出,她居然不自觉地掉了几滴泪,就在陈可情与叶均翔的面前,她感到自己丢脸极了,可是她也管不住自己了,除了此刻,大概往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此刻只是应景的落泪,她的失控使自己说不出话来。
陈可情没有料到表姐会这样动容,她走近渴表姐,拥抱住她,表姐的泪掉落在肩上,离别时刻,总是比平常易感些,陈可情险些也要同着表姐落下泪来,所幸此时的她是背对着叶均翔,而表姐是的脸时面对着他。陈可情微微仰起头,轻拍着曼之姐的肩膀,自己又将积蓄已久的泪水的闸门关上了。她终于没有再哭泣起来。表姐落了几滴泪,在陈可情的安慰之下,她平静了不少,陈可情仍保持着抱住她的动作,在她的耳边,陈可情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说出的话,“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不好过,原谅我,好不好?”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轻松了不少,却又是一阵难过,她静待着表姐的反应。表姐抽动的肩膀却不动了,她的想要流泪的情感又浓厚了一些,她放开了这个拥抱,眼睛望住了陈可情,“陈可情,我们谁也必说这种抱歉的话,那种事本就是注定的,最后,他不还是要离开么,而你,你也要回到生活的轨道上去的,从此以后,你会有新的生活,生活在等着你呢,不要再心存歉意了。”她的目光穿过陈可情投射到后面的叶均翔身上,叶均翔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她们的告别。
陈可情还是将那话说出了口,“他对你仍旧是——”
表姐完全放开陈可情,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了,一旦变了,就再也不可能了。你不用担心我了,放心地离开吧。”她转身走了,她的孤单的背影在陈可情的目送下走远了。叶均翔走近她,握了握她的肩,“没事了,我们走吧。”陈可情眼中含着的泪却掉下了一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