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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从来不曾见到我如何地激动,如何地失控,我一切失控的源泉助长了我在创作上无尽的灵感,我既感谢这如隐形地雷般爆发的失控,又感到无穷的悲哀,当我的生活只剩下这样一种为创作而不得不进行的单一的行动,我在思绪的汪洋大海中,如面临窒息的鸥鸟一般,无力地挣扎着,汹涌的海水无情地呛入我的鼻腔而令我不至于迷失自我,我竭尽全力地掌舵,就像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噩梦。
接下来的事情也许更加令你难以接受。但是完全不用怀疑,这都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真实。
市艺术馆正在展出你母亲的画作,我已经去看过了,每一幅画,我都一一地看过了,我相信,你也会很想去看一看的。不久之后,你也要回来了,我之所以在你回来之前写写这么一封信,是希望给你足够的时间来接受和消化我所说的事情。于你而言,我始终相信,你该早些知道,我并无向你隐瞒任何事情的意愿。
而至于那报上所刊登的寻人启事,没有人知道其中原委,因那是匿名者所登,我也不得而知了。重要的是,她本人还没有出现过,但是她的作品在这里出现了,看起来,她这些年画了不少画,都是油画,色彩绚烂的,形体优美的油画,有风景,有人体,很多很多,那些风景,很多我连剑斗没见过,多美啊。她真的画了很多,总之很美,她完全可以做到的。但是,但是——她的人至今没有出现过!
只打听到模糊的消息,她极少出现在国内,此次的画展她并未出现,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否会出现,仿佛一切有关这位画家的新闻都是封锁的。
你一定想象不到吧,你的母亲,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有名的油画家,一个画家。她从前也流露过那种喜好,尽管她也也许多别的喜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艺术上投下如此深厚的激情,她陡然而生的激情令她将所有的一切抛弃,一切活生生的事物,全数抛弃,仿佛不曾拥有过!我始终不能明白她这一举动,甚至不曾同任何一个人商量过,她就这样去了一个从不知晓的去处。她离开的时候可曾有一点声响,她只说出去散散步,一个人进行一次短途的旅行!就像每次她这样说一样,就在那不经意的一次,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这一次,她却仿佛回来了。
我感觉到她仿佛回来了,就像我每回听见那一支曲子,我会以为她还在我的身边,我希望她还在身边时,能够拥有更多的记忆,但是再多也没用,记忆永远不可能真正存在,这么多年了,我只在回忆里看到这个人,看到她曾经存在的身影,就像做一个不真实的梦!梦醒时分,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涌向我孤独的灵魂,我从来也没有这么空虚过。就像一支无限优美的音乐被人突然之间无情地打断,再也不能继续,就像琴弹至高潮处突然断裂,这是多么遗憾的事情。人一生总在为遗憾的事情所痛苦着,痛苦又还在继续地蔓延着,永远也忘却不了!
我多希望我能够忘掉,多希望不曾拥有过,那也就不用面临失去的苦痛!相信陈可情你也是同样地痛苦着,还有什么痛苦比得上从甜蜜的温床落向冰冷的深渊!我知道,我不能够给你你所有需要的,我只能给你我能给的,而有些东西,我永远也给不了,我亦是这样一个懦弱的父亲!我只觉得对不起你,这些年只埋头于我的创作,没有给你足够的温暖。我多希望你可以幸福!虽然表面上,我们都像没有什么发生似的,而生活中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们看上去相安无事。但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东西在我们之间蔓延。我只感到悲哀。这已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因此生活又必须得如此继续下去。
而现在的我,是半躺在病床上给远在他乡的你写着这一封信。我不怕对你直言,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向你隐瞒的了,你已经长成大人了,我知道,你已经懂得该如何控制自己的生活和一切的思想、行为。我曾达到过数次创作高峰,这简直是我无法想象的。这样的高峰,这样汹涌的灵感,的确为我带来了不少的名誉、地位,也为了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但是,硬币总有两面,我因为常年地面对着电脑写作,脊椎已经在慢慢地变形,视力也变得越来越差,常年的闭门不出使我更加孤僻怆然,家中也越来越冷清,冷清的家,再加上冷清的我,可知这情境有多难过。都以为成名是多么荣耀热闹,我却在透支着自己的深海中无力地挣扎。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过的是何种生活,所有该完整的似乎都残缺了,不该残缺的也是残缺的。眼中只看见失意二字。
今日看到天朗气清,想象竟许久未出的门去瞧瞧啊,想从前也是常常带着你出去瞧瞧的。
那时何等的快活!
我仔细想想看,自己也并非那等遇着什么事情便火烧眉毛似的焦急,人的年纪越是大呢,就越是把什么都看得轻了些了。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你了。此刻还不知你真正是如何呢!
可知道我多挂念你。往常绝不常说出这种话的我,如今看得事情反而更加开朗了。也不知是否此番知晓了你母亲的事情,忽然之间一切迎刃而解了。可说是幸运吧。这事情早些放下,便早好了。我却不知道此事你是如何着想的?也只希望你想的开明一些,因为,我要向你说的是,她大概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无论当初是什么样的原因,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你也是晓得的。
好了,闲言勿赘。以为没什么睡意,这样一字一字写下来,我已经累得要紧了。今天就到此吧。愿你一切顺利。
挂念你的,爸爸。
信至此处戛然而至。
他拔出了笔帽,将鼻尖套上。仍又脱下了外衣,放至床头,掩被而眠。
陈可情已经停止了哭泣,渐渐地,抽泣的声音也息了,可幸曼之姐还未回家,倘若让她看到这光景,不知道又要怎么办好了。陈可情最怕遇见这种状况,自己再最隐私的哭泣时刻,却别人撞个正着,那多么尴尬呀,只因如此便有一番被发问的,她怎么也不想再此刻回答什么问题的。可以哭泣的理由不知有多少了,反而说不出一个来的。这样想着,挂在脸颊上的泪也早干了,她反而想不起来,究竟由何而哭,又由何而至,这个动作,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结束,既无人看见,又无人听见,在这空房间中,只有这独自啜泣的若隐若现的音乐时的悲伤在蔓延,又因为父亲信中的开朗而使自己变得明快起来,她也不再往更远处想了。
这时候,已不知是几时,她哭得累了,就兀自随意牵上被窝躺着睡了一觉。
醒来亦不知是几时,更不知今夕是何日。睁开迷蒙的眼睛,只见视线可及处,是一张微笑而略带担忧的圆脸,一张美丽的悲伤的脸。那是曼之姐。她不知几时回来了。曼之见她醒来,声音中只是焦急,“睡得好吗,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我已经做好了饭。”
陈可情来不及回应,脑袋仍处於混沌,此前她做了梦,一个美丽的醒来仍觉得是美丽的梦,她一面回味着梦中的佳境,一面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空虚感,一种来自于胃和心脏的空虚感。她终于回过神来,“你回来啦,这是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曼之没回答,手里还夹着那两张白色的信纸,沾湿的边缘早已风干,手指可以明确感受到风干处的干涩,粗糙。陈可情看到她拿在手中的信,脸上抽搐了一下,但不明显,她又回复了正常神态,“那我们吃饭吧。”她掀开被窝,下了床,眼睛望着浮动的空气。
“我没想要看你的信的。”曼之姐徒劳地解释,她仍将信纸塞回信封。整齐地放在陈可情的梳妆台上。此时,陈可情没有瞟一眼那封信,便走出了房间。走出房门临下楼的时刻,她不自觉地拿出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表情不自然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