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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情未曾料想到他来得如此迅速。表姐站在客厅的中央,神情有点疲倦,她的一头卷发微微地乱着,身上还松松地套着昨夜的睡袍,她的手里拿着一盒纸包装的鲜牛奶,正欲扯开牛奶的开口。陈可情换好衣服,出得自己的房间,意欲下楼时,便听得楼下客厅中的表姐说了句,“她今天没有课要上,大约还在睡。”陈可情停住脚步,今日醒得并不晚,只因为腹中空空,便早些下楼去。
陈可情听出来回答的男声是康桥,柔软中带着坚定,沙哑中不乏果敢。他说,“是吗?”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针恰好指向九点,他抬起头又说,“嗯,是不早了,我再等等吧,或者,你叫一下她,一个人睡得太久总是不好的。”
表姐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轻轻冷笑了一声,“那你就等等吧,随意坐。”然后转身没入厨房,她揭开两盒牛奶,咕噜咕噜分别倒入玻璃杯内,温润的液体在杯内溅跃着,她拿着牛奶盒的手有些许的颤抖,她稳住自己的手,试图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平淡,即使在没有人出现的厨房里头。她欣赏于自己的镇静,并且如一地保持着,事实上她心中并没有多少埋怨的意思,这是真话。她总是如此理性地对待一切变幻着的事物。
陈可情站在他们看不见的拐角处,她光脚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拖鞋,意欲向前的脚步在默默地犹豫着。她能够听到他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出的平缓的呼吸,能够看到他今天身上衣着的颜色,并不醒目的蓝灰色,但是令人生出平实而安稳的感觉。她有意无意地用手顺了顺鬓前的头发,虽然她方才已经穿戴整齐,她每日都如此,不管出门或不出门,身上总是极其整洁不苟的。她扶着楼梯扶手,她终于走下了楼去,白色的布底拖鞋在踏级上不出声地移动着。表姐已经自厨房端了早餐出来,托盘上有两杯满满的牛奶,几块烤好的面包,还有几颗新鲜水果,她望见打扮整齐的陈可情,便招呼她吃早餐。
陈可情应了一声,眼神随即缓缓地停留在康桥身上,康桥从沙发上起身,也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她今天穿着一套长至脚踝的浅绿色棉布裙子,头发随随便便地在脑后挽起,深色的瞳孔里面还残留着昨夜星辰的光芒。她向他道了声早,并询问他是否吃过早饭。但她没有问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何他今日来得这样早,他们是有约会么。
曼之在餐厅呼唤着陈可情的名字,她唤着,“阿情。”有时候,她叫,“陈可情!”她说两者都很琅琅上口,她总是顺着口叫,但每次都可以叫的不一样。因此在生活方面,她无疑扮演着一个母亲的角色,并且做得很好,她从前仿佛也是惯于扮演这样的角色的,她被很自然地定位于这样一个角色,而自己也顺其自然地认为是这样。
康桥与陈可情面对面站立着,一时间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曼之的呼唤正好给解了围。
康桥于是催她尽快去吃早餐,“快去吧。她叫你了,这么晚了,你一定饿了吧。”
她的确早就饿了。饥饿使她从床上爬起来。她指了指茶几上的杂志,示意他坐下看看书解闷,自己转身没入了餐厅。陈可情坐在表姐对面的座位,表姐看着她,“要橙汁吗,我刚榨好的,可以加点蜂蜜的。”陈可情点点头,“好的,我要三分之二杯再少一点,蜂蜜也少一点。谢谢。”她报以微笑。表姐露出一丝微笑,在关心别人的事情上,她总是自然而为之,不带任何负担,这在陈可情看来却是如此珍贵。餐厅的位置恰好不在康桥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离开座位,走出餐厅,走上了入厨房的台阶,康桥就坐在敞亮的客厅,认真的样子几乎让她相信他真的在阅读一本杂志。
曼之很快端来一杯橙汁,她自己是不喝橙汁的,然而她常常为陈可情做着这件事情。橙汁被放在了陈可情的面前,陈可情又道了声谢谢,她左手正拈着半片面包,于是右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不甜也不酸,刚刚好。”她向曼之笑道。显然曼之已经掌握了蜂蜜的加入量了,她如此地细心让陈可情觉得得到另一种形式的补偿,但是,也让陈可情不安,她在试图让自己习惯于这样的温情,她一方面怀着感激的心情,人说住在别人屋檐下,势必要低头,未必不是道理,如今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担忧了,果然父亲是了解曼之姐的。而另一方面,她未免不对这种看似自然的温情存有一种时间性的忧虑,在她看来,似乎每样东西都是有期限的,期限令人不有安全感,人们在超市选购物品的时候,总要心存怀疑地找寻包装上印着的保质期,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损失。她觉得这未免太麻烦了,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几乎找不到没有麻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