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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们所说,要不是日本兵赶着要去另一个地方,这里恐怕早就成了空无一人的炼狱了。
如果我早来那么几天,是不是我就会变成那些惨剧中的一人?我感到后怕,额头上和背后的冷汗令我全身都不舒服。
当我开始愤怒日军所施兽行之时,他们的讲诉却令我再一次受到了震惊。
就在离此处不到三十里的城镇,被日军投下了细菌弹,里面释放出的病毒疫病,让全城的人全部死于非命。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再敢靠近那里。
一夜无法入眠,我畏缩在墙角,睁着眼睛撑到了天亮。待到窗外有了一丝光亮的时候,我才略有了些困意。投宿的老乡肯能也是体谅了我夜晚的惧怕,白日里并没有吵醒我,让我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起来。
一边喝着难以下咽的野菜稀粥,一边跟他们打听着北边的情况。我想,如果北边没有鬼子们的军队,就继续往北边前行。
可是事与愿违,我的行进路线只能绕道先往西去,然后再辗转北边了。
赵正南他们目前应该还在豫南,而我要通过湘西,穿越湖北,才能到达赵正南他们所在的豫南。心下不由有些没底。如果是我和小六子两人,也许我还有信心能返回豫南。可是我现在一是身无长物,二是无证通关……
老乡的一句话,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离此处不远,大约四五十里路的地方,有一处国军驻守的营地。一般人也不会去靠近那里,但是我却是可以通过那处,联络上赵正南部啊。
感谢了老乡的留宿,我稍一打理,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更加落魄,像是从叫花子堆里钻出来似的。头发揉地蓬乱,脸上摸了把灰,身上的衣服也是在地上蹭了又蹭。如是想,这样的我,相信应该就是碰见了日本人,他们也不会愿意靠近我了吧。所以,我一路小心一些,就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四五十里地的路程,如果是坐在汽车上,那也不算有多远。可是要靠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确实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这段路,我整整走了两天半才到达。
我的整个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地僵麻了,每一步我都是下意识在往前挪动。鞋子更是从侧边开了线,半只脚露在外面。一路走来,脚上的水泡磨出了血,我撕下一块衣裳包住脚继续走着。现在连包住脚的那块布上,也印出了血渍。
一路打听过来,在看到森严的守卫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滚开,滚开。哪里来的疯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再不滚开,当心老子赏你几颗枪子儿。”我刚靠上前去,还没有走到警戒线外,就被守卫的大兵给呵住了。
他嫌恶的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像是瘟疫一样。
我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人家会有此想。“我是国军豫南部少尉赵玉蓉,请通报贵部长官。”
“呵,这疯子还说自己是国军少尉!你信不?”刚刚呵斥我的大兵,调笑着去问另一人。那人也是嘲讽地看了我一眼,“甭理她,就她这样的,还是少尉长官,那我们至少就是委座了!”
“快走,快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来冒充少尉长官。也是大爷我心软,要是遇见个较劲儿的,早就拖到一边就地枪决了。”说着,还举起挂在胸前的枪,对准了我。
心下无奈,没有证件,口说无凭。现下的我,的确没有办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往香港去的时候,我就考虑到,为了不让日本人发现,所以没有携带任何能证明国军身份的证件和文书。所以,现在除非我能联络上赵正南他们,否则,根本不能让这边相信我的身份。
走了五十多里的路,为的就是联络上国军部,再通知赵正南我所在的位置。要是连这大门都进不去,那我岂不是白白辛苦了这么久?
一咬牙,我大步上前,“混账!委座也是由得你们拿来开玩笑的?不认识我,那豫南部的赵将军,你们总该听说过吧?”豫南一役打得甚为激烈,赵正南的大名,我不信他们没有听说过。
“赵将军?”本来还在嬉笑的两人听闻,不由严肃了下来。“是……豫南集团军的赵将军?”
见他们能清楚报出赵正南的番号,我心里不由松快了些,“对,就是他。”
“当然听说过。怎么?”先前的态度与其说是谨慎,那么现在他们的态度则是有些小心翼翼了起来。
“我是赵将军的夫人。请通报贵部长官一声,我需要联络赵将军。”活了这半辈子,我现在这样,也不得不借着赵正南的名来狐假虎威一把了。
听我这么一说,那俩人吓得不轻。但是看了看我这身打扮,却又不敢轻易相信。只得小跑到卫岗打了电话进去询问长官意见。
我被他们请到卫岗亭内稍坐,片刻的功夫,从大门里面便走出来一名军官。从左胸口上的胸章上看,来人是个少尉排长。
军队的兵种、官阶、姓名、职务、佩发年份,从胸章的颜色、内容一看便知。官兵通常远远的就能从某人胸章上的色边来判断,是否应该向这人敬礼。在赵正南的胸章上,就有一圈红色的边。因为将级胸章红边名牌最少见,故部队通常‘见红就立正’,成了无须判断来者官阶高低的条件反射动作。
他信步而来,一手背在身后,走到卫岗亭前,往里看了看。
他显然是知道刚刚电话里面卫兵汇报的事情,但是却又当着我的面询问了一遍:“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这女人说她是国军豫南部的少尉赵玉蓉,还说……还说她赵将军的夫人。”汇报的士兵看了我一眼,把我刚刚说过的话,告诉了那人。“我们不敢确认,所以请长官来看看……”
对于他们这么明知故问的对话,我心中虽然厌恶,但是目前我还需求着人家,所以也不好表现地太过。
他‘哦’了一声,然后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才问道:“不知道赵夫人,怎么会来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的呢?”
我看了看卫岗亭周围,略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方不方便引荐贵部长官?”
他显然对我的口气有些不悦,但却隐忍了下来,“还是请夫人先交代一下,不然……我们贸然通报长官……也很为难。”
四下并不是解释的好地方,我虽无奈,但也只能配合,“那可否借一步说话?”看了看四周,我放软了态度。
他点头同意,示意两名卫兵‘护送’我进入大营内。
带我到了一间由这富户大院临时改造的办公室内,便有人递上了一杯热水给我。我点头示谢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虽然很烫,但是对于近一天多没有喝过一口水的我来说,那已经不算什么了。
“从南边回来,路上泄露了行踪,被小鬼子发现了。赵将军派给我的卫官在前面八十多里的一个日军驻地不远被日本兵击中,牺牲了。我也是几经周折才打听到这里的。”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一遍后,那少尉排长也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他慎重地交代士兵给我送了些吃的过来,然后便出去了。我猜测,他应该是相信了我说的话,准备去向他的上级长官通报了。
吃完了一大碗的热汤面,我浑身的劲儿似乎又回来了。身子暖了后,就感觉有些犯困。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也许是因为到了国军的地盘上,心里安定了不少,所以睡着也没有什么戒备。
“嗯哼。”
被那一声唤醒,我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四下看了看,才定了神。
来人与我隔桌相看,我立马醒过神来,“国军豫南部少尉赵玉蓉,见过团座。”对来人行了个军礼,他笑了笑,示意我坐下。
“不好意思啊,这里简陋,怠慢赵夫人了。”接过卫兵倒来的热茶,他坐在了我的对面。而刚刚去通报他的少尉排长,也跟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敢不敢,是我打扰了团座,还请您见谅。”虽然赵正南的军阶比他高上许多,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对他这地头蛇来说,我还是客气一些比较好。
“刚刚我已经和赵将军联络上了,赵将军指示,希望您能在此等候些时日,他会亲自派人来接您的。”话说到正题上,我也就没有了顾虑。既然他能听从赵正南的安排,那么我就只好在这里等着赵正南派人来接我了。
“既如此,那就叨扰您了。”我笑的和煦,他应的高兴。
几番客套后,他让人带我去安置了下来。
剩下的日子,我便是足不出户,静待赵正南派来的人接我。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我随意走动,别人防我,我也不自在,不如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好。
事情还算是顺利,在等待了四天后,我见到了赵正南派来接我的卫官。但是看到院内那一箱箱的弹药和武器时,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抽了抽。这知道的,是赵正南为了‘感谢’他们,送来了武器弹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找赵正南要了赎金来赎我回去的呢!
嘲讽地笑了笑,我竟不知道,自己能值这么多钱。那一通电话,可真值钱啊!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们的那通电话,我也没有那么快就联络上赵正南。
路上有了卫官的护送,很顺利地通过了湖南、湖北,回到了相别已久的赵正南身边。
我是下午到的,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是我回来的那天深夜了。他疲惫地推开门进来。看到我时,却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回来了?”
我大步上前,一把将他的腰身抱住,在他的怀里重重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他拍拍我的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我哽咽地低喃着,感觉到他揽住我后背的手顿了顿。
“我也一直都想你,心里一直都惦念着你。”他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牵着我的手贴近他心脏的位置,“每天每夜,我都在想,我的小蓉现在怎么样了。这一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所幸的是,我的小蓉平安回来了。”赵正南抱着我坐下,闻了闻我刚洗过的头发,“真好,能抱着你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正南……”
他为我擦干了眼泪,“不哭,不哭,看看,都是快能当奶奶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破涕为笑,“你说什么呢?什么奶奶啊?我哪里有那么老?”
“你不想想,赵弘多大了?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要是搁在我们那时候,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赵正南笑着打趣,本是想将刚刚一番伤感的情绪一扫干净。
可我
可我却由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雯姐她……”
赵正南叹了一口气:“雯姐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不要想太多……”
那晚,赵正南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半夜我醒来喝水,竟然发现他睁眼看着我。
他军中事物繁忙,如果晚上不休息好,白天怎么会有精神呢?我略皱眉头,“你怎么还不睡?马上就天亮了。”
“就跟做梦一样。怕醒来的时候,床上依然是我一个人。”他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好了,我在呢。”我躲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炙热的温度,“再也不会离开了,睡吧。”
“嗯。”他低声应了我,伸手扯好棉被,将我搂得更紧一些。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便安心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那侧的棉被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军部的。看了看桌上的座钟,难怪,都已经快要到中午了。我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刚穿好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洗漱,赵正南便提着食盒回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取了牙刷,沾好牙粉开始洗漱起来。
“今天中午让小厨房加了几个菜,都是你喜欢的。”他摆着碗筷,“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师傅手艺怎么样。从前,他可是郑州酒楼里出了名了大厨子,但是北方菜,就不知道他做的怎么样了。”
我洗漱完,放好了毛巾后走到桌前看了看,“挺好的,色香味俱全嘛。”
“还没有吃呢,你怎么知道色香味俱全?”赵正南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
我顿了顿,“比起我前阵子吃的东西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美味了。”
说者无心,可是在赵正南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夹了一大块的红烧肉放到我碗里。
我笑着吃了下去,平时我倒是不怎么爱吃这么大荤的东西,尤其是刚刚起来不久,还没有什么胃口。可是现在我却是为了让他安心。
“好吃吗?”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好吃,真的很香。你也试试。”说完,我挑了一块放进他的碗里。
赵正南就着肉扒拉了一大口饭,一边吃着,一边还笑着说:“嗯,好吃。”嘴里含含糊糊的,嘴角边还沾上了一颗饭粒。
我伸手从他的嘴边取下那颗饭,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感觉那颗饭,是格外的甜。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吃,快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几天倒是还安静,今儿个镇里有个大集市,要不要去看看?”他吃晚饭后,接过我递去的毛巾擦了擦嘴,笑着问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新鲜,“呵?怎么想起来要陪我看大集去了?”
“想不想去?”赵正南被我一问,显得有些不自在。说着,竟然还来了这么一句,像是在对我说爱去不去似的。
“去!有你赵大将军给拎包提带的,怎么不去?”我也起了玩性,笑着将他打趣了一番。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心情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他肯定是看我昨天又开始吃药,所以才这么不放心的。
其实我也是脑子里不断地想着日本人的那些暴行,沿路而来的听闻,让我夜晚一闭上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那些血腥的场景一般,无法入睡。逼不得已下,我才再次吃了药,想要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不去想那些东西。可是没想到,竟然被赵正南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为了出行方便,我和赵正南换上了普通的毛呢大衣,近卫们也都穿了便装跟在了我们两人的周围。
赵正南今天显得情绪特别好,他指了指这个让我看看,又说了说那个让我瞧瞧。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不是他在陪我逛街,而是我在陪他挑东西。
“这个怎么样?我觉得挺衬你的,你皮肤白,要是穿这个颜色,一定很漂亮。”他像是个而是啷当岁的小伙子一样,扯着我东看看西望望的,手里拎着一块浅驼色的毛料对着我比划了一下。
四周是他的护卫,我不好下他的面子,只好轻瞪了他一眼,“二十几岁的姑娘穿一身长呢裙,外面再罩这个颜色的长风衣,看起来是蛮有味道的。但是我这四十好几的人了……装不出那个嫩来。”摇摇头,实在不敢想,我穿上这么嫩的颜色是个什么样子。
可赵正南却是不依了,“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有你穿得有味道,我看这个挺好的!”说着,还让师傅出来准备给我量尺寸。
我正想推拒,却错眼看到店面外的一个人,身影很是熟悉。
越过量身的师傅,我再看过去,却是不见了那人。不由觉得自己是否眼花了。
赵正南在看着面料,没有发现我神色的异常。但我却是没有了心思继续逛下去。让师傅给我量了尺寸后,跟着赵正南去了不远的茶楼小坐。
因为是临战期,所以赵正南说的‘大集’我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山人海,连带着这大街最繁华地段的茶楼,生意也是稀稀拉拉的坐着那么十几位客人而已。要是搁在往常,逢上大集的时候,这里应该也是人满为患的吧。
找了二楼临窗的座位坐下,点了一壶信阳的毛尖,配了两碟茶点。慵懒地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看着茶碗中的茶叶,根根细圆、光直、多白毫,端起茶碗轻嗅香气浓郁,细品一番,口颊生香。再拈上一块红豆沙米糕,味道的确不同凡响。不过,要是这时候能配上一碟芸豆卷或者豌豆黄,那才是人间一大享受了。
侧眼看向窗外,亦近亦远的吆喝声,在这暖暖的冬日下午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赵正南脸上的表情也甚是放松,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靠椅的扶手上无节奏地轻敲着。似乎同我一样,在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逸。
微笑地看着他,我想,要是时间在此刻定格下来,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他的眼角有了些痕迹,额前和鬓边也有了花白。可是我却觉得,他是越老越有味道了。那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我一直深深迷恋着的味道。
我一直偷偷打量着他,突然,赵正南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刚刚那个在裁缝铺里看到的男人,正脸向这边转了过来。
当我见到那张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惊讶和不敢相信的吧。我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那人,像是在做梦一般。二十六年了,整整二十六年了……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泪水。
赵正南起身,将我揽在了怀中,他轻拍着我的后背。可是他的手臂绷得死死的,我知道,他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我轻推开他,趴向窗口,探身看出去,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人的身影。
赵正南握紧着我的肩膀,将我转了过来面对着他,“你看到了?”
他这么问,不过是确认了我看到的,和他看到的,是一个人罢了。
我一愣,点点头,“看到了。”我声音中的颤抖那么明显,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你……”他不确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一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早就知道了?”
赵正南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今天你看到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笑的有些苦涩,“是,我看到了。但……都不可能回得去了,不是吗?”
他显然对我的态度有些诧异,但却没多说什么。“走吧。”他为我取来了外面的大衣,还细心地替我扣好了扣子。
我被他温暖的大手牵着,可是心里却是一半冰,一半热。那种矛盾而又复杂的情绪,让我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再一次看到布日固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赵正南。
既然,赵正南知道布日固德的行踪,那么再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我,应该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心里究竟是该怎么理清这份复杂的情绪。
一路无言,回到军部后,赵正南并没有急着回去办公。而是静静地守在我的身边,等待着我对他的询问。
可是我却是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等了我很久,我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他搬来椅子,和我面对面地坐着,看着明显有些失魂的我。
“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的?”我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即便是现在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想知道这些,知道他的一切。
这种复杂的情绪,也影响到了赵正南。他被我激动的情绪震得有些受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才缓声说道:“下面,我告诉你的一切,不会隐瞒一个字。但是,你确定,你想要知道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速有些急切:“是,我想知道。”
赵正南似乎对我的反应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低沉的嗓音开始叙述了起来,“从你们分开后,他去了蒙古。不久后,又去了满洲国。隔了不到三年,娶了日本国藤原家的十一女,藤原佐惠子为妻。在日本有了新的身份,现在的名字,叫藤原律。表面上是在华日商,实则通过日本军部的关系,在华大肆敛财,供奉日本军队。”
还没有听赵正南说完,我的耳中只进去了一句话,‘隔了不到三年,娶了日本国藤原家的十一女,藤原佐惠子为妻。’
他,又娶了妻子,是,日本人。
我彻底被这个消息所惊呆了。
后来赵正南说的一切,我都没有再听进去。
嘲笑自己太过天真,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再重新娶妻呢?怎么会傻傻等着我呢?
连我自己,不都是再嫁人了吗?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很痛。那种像是针扎刀绞一样的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觉得自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一样,怎么都喘不上气来。
赵正南急切地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我耳边只有嗡嗡声回响着。眼前一片白光,脑中再也进不去任何东西,只有那一句‘隔了不到三年,娶了藤原家的十一女,为妻……为妻……为妻……’
昏黄的光线,逆着光的赵正南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睁开眼睛,先是一片迷茫,逐渐回神后,我终于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切。
我心里不停的说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的少年懵懂时了。我不再是他的小福晋,而他也不会再是我的布日固德了。
我的依靠,我的挚爱,都应该是我眼前这个一直守在我身边,陪了我二十多年的男人。
缓缓闭上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我将手递给了赵正南,“扶我起来吧。”
他见我递出去的手,有些迟疑,看了我一眼,连忙将我的手握在了他温暖的大掌里。关切地问着我:“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靠进了他的怀中,低声说道:“没有。让我……抱抱你。就这么抱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可是,眼中却蓄积不出一滴眼泪来。
再遇见布日固德,我的情绪波动地很厉害。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这么多年,我做了一场梦一样。也许我睁开眼睛,还是在天津,在和布日固德一起上着学。但我无数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赵正南。
我知道,我不该再去想那些。但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头脑,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那些记忆。从我见到布日固德,从大红的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他对我笑的样子……我忘不了他。无论时隔多久,不管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但是,我都忘不了他。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像是开了闸泄出的洪水一般将我湮没。时光,是回不到从前去了。但记忆,却像是烙印一样,深深篆刻在我的脑海里。是他陪着我度过了那些欢愉的少年时代,是他带着我走出了那闭锁的深宅大院……
赵正南的手在我的后背轻抚着。他一言不发,就这么陪着我,让我慢慢从自己混乱的情绪中缓和出来。直到我微微离开了他的肩膀,他才低头轻叹:“现在,好些了吗?”
他的这一句,让我的泪水瞬间决堤。我颤抖着双唇,想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你想和他见见……”赵正南顿了顿,沉了口气,终于还是说了下去,“我来为你们安排……”
听到他的话,我有些失神。他在说什么?
看到我迷茫的神色,赵正南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说的语速,比上一次要快上很多。“如果你想见他,我来为你们安排。不过,我给你们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正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说,他愿意安排我和布日固德见面。是,我很想见见他。我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
可是,我现在,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我现在,又怎么能再去见他……
“只要你想,我就能为你们安排。”赵正南看出了我眼中的犹豫,他的话,似是蛊惑一般,让我心中的顾虑一点一点分崩瓦解。
现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我要见布日固德,我要见他,我要问问他,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了……
“我,想见他。”说完这句话,我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沉积在我心里的那些顾虑统统都被我抛开了,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再见到布日固德一面。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赵正南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掩饰的伤痛,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我这么做,是不是没有顾虑到他的感受?
“好,我来安排。”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我扶下,为我细心地盖上了被子,“你好好休息。”
说完,赵正南便起身大步离开了。
我从他有些虚凌的脚步中看出,他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可是,说出的话,就像是泼出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了的。我刚刚已经告诉了他,我想见布日固德一面。在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必,已经让他的心有些受伤了吧。
怔怔地看着赵正南离去的方向,我的心,始终没能平静下来。
起床倒了一杯水,拉开床头的抽屉,拿了药瓶倒了几片药出来,就着水吞下了手心里的几片白色小药片。
躺回床上,我眼睛看着房顶的木梁,思绪放空到了二十多年前。
“玉蓉,等我回来!”
“玉蓉,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我脑海中清晰地记得当年他走的时候的样子。他抱着我,轻声对我说:“玉蓉,等我回来。”
可是,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年。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多年啊?我和他错过了一瞬,便错过了一辈子。
试想着,如果当初,我执意要跟着他一起回京去,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回去。现在,我们之间又会怎么样呢?
也许,我们会很幸福。也许,他终还是逃脱不了家族的枷锁而另娶他人。也许,没有那么多的也许……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错过了他,我遇上了赵正南。
遇上赵正南,我,也不后悔。
这一切,只能说是命里注定的。天意如此,人怎能违?
赵正南安排的见面时间,是在两天后的下午。因为前去邀请的人回来说,布日固德接受了赵正南的邀请,但却接了一通电话后,将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听赵正南告诉我,最近布日固德正在通过各种途经想要搭上他这层的关系,所以在他听到赵正南的邀请后,很是愉快地答应了。
其实,布日固德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最终和他见面的人,是我。
见面的地点,赵正南选在了镇上的那间老茶馆。楼上有几间雅厢,环境也是不错的。
临出门前,我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在穿衣镜前看了又看,明明知道已经捯饬的很妥帖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盘起的发髻上,用茉莉花油梳得整整齐齐的。银灰色的蔓枝锦缎旗袍,昨天晚上也重新熨烫了一遍。皮鞋上一尘不染,像是新的一样,浅黄褐色的毛呢军款风衣也衬得人格外精神。甚至,我还涂上了很久都没有用过一次的口红。
“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赵正南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看我半天没有出门,他进来催了一遍。
我看着他不耐的表情,心里更是觉得紧张。如果没有我在这中间,他们两人应该是毫无联系的两个陌生人。可是如今,一个是我的前夫,一个是我的现任。而现在,除了我和赵正南之外,布日固德还是蒙在鼓里的。
到临了了,我竟然打起了退堂鼓,我有些害怕三人见面时的那种气氛了。可是,我却是放不下心中那丝想要见到他的执念。
“哦,我已经收拾好了,走吧。”打起精神,不知存着什么样的心态,我竟不想让布日固德看到我一点点的不完美。
赵正南的车很快从军部驶向了那件老茶馆。距离茶馆越来越近,我老远便见到静候在茶馆门口的身影。他到达的时间,要比我们预计的提前了一些。
不敢置信地看着前面,我屏住了呼吸。此时我的心跳,甚至都要让在一旁的赵正南听见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用他温暖的大掌拍了拍我的手背。先我一步下了车,对着已经蓄须的布日固德拱手大笑,说道:“藤原君,久仰了。”
“不敢不敢,赵将军威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说了什么,我并没有细细去听。但是那声音,却是能让我的眼眶瞬间变得湿润起来的。
“这车上……”布日固德显然后一步发现了还没有下车的我。但因为视角的关系,他并没有看到我的样貌。
我深呼吸了一下,缓缓松开紧捏着的双拳。打开车门的手,是颤抖着的。迈出去的一步,变得格外沉重。
但,我终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慢慢抬起头,对着他,展示了我在镜中练习了很多遍的完美笑容:“很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