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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呢。”我捡了凳子坐下来,“嬷嬷,我待会儿和福公一起给大哥他们送饭去吧?”
徐嬷嬷听了我的话,正在调着蛋液的手一顿,皱眉说道:“这可不成,现在外头乱着呢,你一大姑娘家的,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招惹事儿。夫人现在身子还不是很好,她可受不住事儿。”
说完,她搁下了碗,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又调了几下,放到蒸格里头去了。
我无聊地用手指轻扣着桌面,“福公年纪也大了,总是一个人提着这么重的食盒子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埃我想帮帮他。”
“小姐啊,你可别折腾了。大少爷那铺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遇得上,万一冲撞了,那可怎么好?”她想了想,“听孙家的说,过几天就是庙会了,到时候你要是闷得慌,那咱们跟夫人一块儿去看看?”
孙婶儿可是附近人家里面家境算是比较宽裕的了,她家四个儿子都成了年,老三家做着买卖,日子很是好过。这孙婶儿啊,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逛庙会,她和徐嬷嬷聊天儿的时候,我也跟一边儿听着,她说起来啊,那可是收不住嘴儿的,说每月逢九、十、一、二是隆福寺,逢三是土地庙,逢五、六是白塔寺,逢七、八是护国寺。再加上正月初一开庙的东岳庙和大钟寺,初二的财神庙,十七、十八的白云观,三月初三的蟠桃宫等等,北京城啊,就没有她没有逛过的庙会。这各类庙会几乎天天有,有时一天还不只一处,要想把所有的庙会详尽地统计起来实在是不太容易。哪家的东西好,哪家的东西便宜,在哪儿能买到什么,她说道起来可是如数家珍。
她说啊,这会过日子的女人们,可是不能去光顾那些大街上林立着的大商场和百货公司的,家里头缺个什么了,到庙市上去买东西,挑选方便不说,价钱还便宜不少。锅盆碗箸,日用百货,衣帽鞋袜等是应有尽有。东西质量不要求多么精致,只要结实、便宜就成。那些华而不实的,只有阔太太们才去看呢。
“初七还有四天,到时候咱们到护国寺那边儿去瞅瞅?”她见我爬在桌上枕着胳膊,过来笑着摸摸我的头,“还是没有长大的小闺女哟。”
“才不是呢,我是觉得闲的都快要长苔了!”轻推开她的手,拿了洗干净的小黄瓜咬上一口。
徐嬷嬷吓得赶紧夺了过去,“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哪儿能这么吃啊?快给我。”
“这有什么啊?我都见大哥这么吃过的!”
她显然不敢相信的模样,我继续说道:“这么吃才好吃呢,嬷嬷给我吧。”
“大少爷是他,他是爷们儿,你也是吗?”将小黄瓜藏到了身后,就是不给我。
好吧,既然吃不了,那就等饭点儿了再说吧。“那我问问母亲去,看她去不去逛逛。”
“去吧去吧,别过来了啊。”厨房可是她的地界儿,好像生怕我来捣乱似的。以前宅子大的时候,我多的是地方去,也就没有进过厨房。现在屋子小了,也没有什么地方好玩儿的,我常常跑到厨间来转转,把她吓得可不轻。
带回来的书也都看的差不多了,在家实在是无事可做。就跟孙婶儿说的似的,那些百货公司我现在是没钱可逛了的,连出个门儿都要担心这个那个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有些闷。
家里离护国寺庙会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走着过去也倒是方便。我告诉母亲后,她倒是答应的爽利,所以我开心地盼了这么几天。今儿个出门的时候,拿了二十元交给李嬷嬷,让她看着给母亲买点儿什么。她难得出趟门儿,看到什么的,总要尽兴才好。
从护国寺的前街到庙里,再到庙后的空场,就是个人头攒动、百货云集、江湖卖艺和民俗文化聚集的一个大集市。
在寺里东西配殿前从南到北的平地搭起的蓝布、白布的棚子,在里边支上架子案子摆放商品。这些棚子一般都是大商家、商行的固定摊位,有大布庄卖绸缎等,他们卖的零头布料是最受欢迎的,又便宜货色又好品种又多。
还有瓷器行卖唐山、淄博、曲阳瓷器陶器的。有卖古董、文物、名人字画的。卖线装书籍、时代画报的,卖绣花针线的。还有卖各种彩珠、绒花的,卖汽灯、煤油灯、香蜡的,卖鞋的、卖帽子围巾的。卖温州、杭州桐油纸散漆布散卖凉席、竹帘子的,卖金鱼花卉的。
这些棚子的对面就是地摊儿了,在地上铺一块布或一张纸,把所要卖的商品放在上边就可以了。这些小商贩不固定,有卖估衣的,一个人拿着一件旧衣服唱,一个人帮腔,围着好多人看。还有卖刀子剪子的、卖袜子手帕梳子发卡针头线脑儿的,这些小摊儿举不胜举。
人多的不得了,到庙会来,有的是为了买些东西,也有的是寻开心找乐子来的。在庙会上要吃点小吃,要听听,要看看。
中轴线上的三座佛殿的前后可以说就是娱乐、饮食区,在这儿有北京各式风味小吃和唱戏的,演杂技的,打把式卖艺的地盘了。
卖小吃零食的摊子没有固定地点,横七竖八的,哪儿适合就在哪儿摆,大多围着唱戏的,演杂技的,打把式卖义的摆着,这样吃和看两方便,庙会上的小吃零食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味浓口正,品种丰富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各种地方小吃的摊子包围着唱戏的,演杂技的,说书的,但他们要有较好的环境才行、就用高近两米的布围起一圈墙来,有的还要支上布棚子,在里边放上几排长板凳,观众买了票坐在里边看演出。
表演当中还要零打钱,但不拘多少,入口处站着几个高大壮汉,不时有一两个侏儒用逗笑诙谐的话让人买票,有时还有两个乐手吹号打鼓的,门上方还画两块广告美女驯兽或空中飞人,唱曲的还要写上是河北梆子还是河南坠子,还要写上唱曲的人名和曲目等等。好些个人没钱买票,就爬到树上或把布的围墙弄一个洞往里看。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群,喧着、闹着、笑着,吵吵嚷嚷无所顾忌,真是热闹得很。
逛得累了,就坐下找个卖大碗儿茶的摊点儿休息一会儿。李嬷嬷给母亲装了一袋子的兰花烟,她先喝了一口茶漱漱口,然后就开始点了烟杆儿抽起来。
我则是有些饿了,让徐嬷嬷拿了刚刚买的艾窝窝准备垫垫肚子。徐嬷嬷先去找卖大碗儿茶的舀了一瓢水给我洗手,然后又拿手巾擦干了才打开艾窝窝的纸兜给我。
这时节豌豆黄是吃不着了,但是艾窝窝却是还有的。徐嬷嬷其实也是会做的,它是先把糯米洗净浸泡,再入笼屉蒸熟。等拿出来晾凉后,再用力揉匀,揪成小团子,摁成圆皮片儿,包上桃仁、芝麻仁、瓜子仁、青梅、金糕、白糖事先炒好的馅儿就成了。但是我却更爱吃这外面卖的。李嬷嬷笑着对徐嬷嬷说,这是隔了灶火的,小姐吃起来就是另一个味儿,所以吃着香呗。
一直逛到了下午四点多,这才尽了兴,福公和李嬷嬷、徐嬷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
还没进门儿呢,就见阿克敦蹲坐在门前,见我们回来,他快站了起来,跪在了母亲面前。这才看到,他身上受了伤,额头上还冒着血。
“阿克敦,快起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母亲示意福公把他扶了起来,“进院子里说吧。”
路上还有行人走动,母亲看了看,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去说的好。
进了院子,阿克敦又跪了下来,“夫人,奴才没用,少爷……”
“毓薏怎么了?”听到大哥,母亲也紧张了起来。
“少爷让人给抓起来了。”他摸了一把被血迷了的眼睛。
我将干劲的手绢儿递给李嬷嬷,李嬷嬷上前给他按住额头上的伤口。他看了李嬷嬷一眼,接过手绢自己按住。
“进屋说,怎么回事儿。”母亲急急往主屋走,福公接了李嬷嬷和徐嬷嬷手上的东西拿去规制好。我们都跟着母亲过去。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六天前,来了两个山西口音的家伙。他们拿了一个香炉过来,说是手头上紧了,要当活期的。大少爷看了后,说是明朝的没错,就给他们写了当票,给了他们一千五百块大洋。三天的息钱是八十块。三天前他们又过来了,说是在赌坊赢了钱,手气好,就要拿钱赎回去。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付了一千五百八十块,大少爷也把东西给了他们。”阿克敦话到这儿,我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怎么就把大哥给抓起来了呢?
“阿克敦,说说,大少爷是怎么被抓起来的。”母亲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是两人来的,三天前刚刚赎回去,另一个人就说,既然这东西当出去能带来好运气,那就借给他再当一回。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大少爷见东西刚刚赎回去的,也没有什么问题,三天就能赚上八十块,那也是桩好买卖,就写了当票给了他们。”他捏紧了拳头,“坏就坏在这儿了,当时大少爷也没有多想,今儿个他们过来赎东西。却说这香炉不是原来的货了,要让大少爷把原来的货交出来。大少爷拿了东西细细一看,果然是假的,他一下子就懵了。”
“那两人不依不饶,说大少爷拿了假东西,想要把他们祖传的真宝贝给骗了去。嚷嚷着如果不把真东西拿出来,就得赔一万块大洋。大少爷哪儿能受的这种诬陷?他当时便发作了起来,将他们二人给打了。但是他们两个挨了打后,去报了案,刚刚就来了人,把大少爷给抓走了,铺子也给封了……”
听了这个消息,母亲惊地昏了过去。阿克敦头杵地跪着,也不敢起来。
让李嬷嬷扶了母亲进去躺下,我又让福公拉了阿克敦起来,“大哥是让哪个衙门抓走的,你看清了没有?”
“奴才打听过了,是京师警察厅保安警察队来的人。”他还描述了当时大哥被带走时的清醒,还说那保安警察队的来人很快,那两人出去没有多大会儿就把人给带来了,像是先说好的一样。
我一听,便觉得糟糕了。肯定是下了套,噙等着这时候拿人呢!
要真是那两人合伙了警察厅的人来下套,那定是早早就探了底细的。怕是知道咱们没有背景,这才下了手。
二阿哥上次来的时候说,他岳家现在好像就在内务部办着差事儿。听说他们家是内务部哪个司的司长,所以大哥上次也求到他们那边去过,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件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福公这时候告诉我,警察厅就是归着内务部管辖的,这事儿啊,得去二阿哥那边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毕竟现在咱们家也没有认识什么人在衙门里办差事。
“嬷嬷,拿些钱给福公,让他去备一份儿礼,待会儿咱们就去二哥那边问问。”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做买卖,都不给条活路了吗?
“您也歇口气儿,来,喝点儿水。”李嬷嬷从里屋出来,给我倒了杯水。
“母亲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过来,本来身子就弱,经不得吓啊!唉……”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阿克敦。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阿克敦,你怎么还跪着啊,赶紧的去拾到拾到。”转了头对李嬷嬷吩咐道:“嬷嬷,你快带他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这不上药哪儿成埃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伤没有,有的话就要请大夫过来才行。”
李嬷嬷拉了他出去,我又进屋去看了看母亲,她脸色煞白,额上还有虚汗。拿了毛巾给她擦了擦手脸,坐在炕沿儿上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这才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又遭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家里怎么就没有顺心的时候呢?
福公忙着出去置了两大盒的点心匣子,又招了黄包车过来,跟着我去二阿哥现在的宅子那边。
通了门房后,门房说二阿哥还没有回来,也不便把我往里头带,只让在我门口等了差不多有大半个小时,二阿哥这才醉醺醺地回来。
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怀里搂着一个扮相俏丽的姑娘,满身的酒味儿和浓浓的脂粉味儿让我有些难受。
“咦?这不是咱们家的二姑奶奶吗?”他晃了晃才站稳,笑着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可是稀客啊!”
“二哥,咱们能进去说吗?”我咬咬嘴唇,忍着不去露出反感的情绪来。
“呵,你可是稀客啊,来,进来,让哥哥看看,好好看看!”他说起话来透着股子怪气,我和他之间本就感情不浓,要不是为了大哥的事情,我怕是再过上十年都不会进他家的大门一步的。
引我到了花厅,他像大爷似的把腿一伸,由着丫头给他端水擦手擦脸,捏肩捶腿。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我来,“坐,坐啊,跟二哥这儿还客气什么?”说完又对丫头们吼了一嗓子:“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这可是咱贝勒府嫡福晋生的格格,可是贝勒府里最尊贵的人儿!你们敢这么着让她站这儿?反了天了你们!还不赶紧看座儿!”
又陪笑着对我说:“看,我这儿的奴才都跟啥子似的,让二姑奶奶受委屈了。”
我忍下不快,勉强挤出一个还不算难看的笑容来,“二哥,今儿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的。”
“嗯?打听什么事儿?”他打了个酒咯,我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味儿。
我看了看他周围的丫头,却是不好开口说下去。
他挥挥手,让丫头们都撤了出去,“说吧,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埃”
“大哥,让警察厅的人给抓了。”
他听后,一时没有反应。
我又说了一遍,“大哥今儿个,让警察厅的人给抓走了。”
“什么?大哥让人给抓了?怎么回事儿?”他这才醒过神儿来,怔怔地看着我,酒也醒了大半,但是脸上依旧是红红的。
“大哥前阵子盘了山西人的一个当铺,本想着能做个买卖,家里头也好维持下去。但是今儿个,他让人给下了套儿,弄到警察厅去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才过来问问,看看你有什么法子没有。”摸着眼泪,我实在也是再无他法了。
他静了片刻,“这可不好办啊!你二哥我现在也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儿,我们家老岳父那儿,虽说是在内务部领着事儿,但是也和警察厅没有关系。这样吧,我呢,今儿个就去趟他家,让他明儿个帮忙打听打听,看看警察厅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也别哭了,回去等消息去吧。”
我点点头,正要答应,他又来了一句:“这可都是花钱的事儿,你要做好准备,你哥哥我现在日子也不大宽裕,能拿出来的也不多啊。”
听了他这话,我虽说不满,但也不敢当面儿就说道什么,咬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才唤了人送我们出去。
我出来后,福公又拦了车来载我回去。一路上我心里就跟滚油里淋了一桶水似的,难受的紧。这就是亲哥哥,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啊!他能眼睁睁地看见兄弟落了难,还能张口来要钱。
我也知道,这事儿的的确确是会花上些钱的,什么事儿扯上个官府,就是有理都会变成没有理,更何况是现在大哥硬生生让人说成骗了钱财还打了人。这先头,已经是不占理儿了!
要搁在以前,这样的事儿怎么都不可能会发生。即便是受了屈,京兆尹那边儿总会顾及着咱们的身份,不会让咱们吃了亏。哪儿能让人就这么拿捏啊?
可是现如今,要钱无钱,要人无人,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回到家,已经是天全黑的时候了。徐嬷嬷给我和福公热了饭菜,我吃过饭后,去主屋看了看母亲。她已经醒了过来,半倚在炕上,李嬷嬷在喂着她喝着药。
“母亲怎么样了?”我问的是李嬷嬷。
“好些了,总算是缓了过来。”她收了药碗,又拿了毛巾给母亲擦擦嘴。
母亲脸色还是苍白,她的手冰凉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听说,你去二阿哥那儿了?”
“嗯,刚刚才回来。”
她点了点头,“那他怎么说?”
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母亲这样,我又怎么忍心继续说下去。
“他说马上就去打听消息,让我在家等信儿呢。”我笑着,想掩饰过去。
“跟我说实话!他怎么说的?”在母亲面前,我显然不是演戏的高手,她轻易便能看穿了我的伪装。
“他说……”我还在想着,母亲闭了眼,往后一靠,厉声道:“编,接着编!想个好点儿的由头来编!”
“他说亲家公那边不是管着警察厅的,他也要去求人打听,还说,这事儿不管怎么的,都是需要花钱的,让我们准备着……”被母亲一吓,我什么都说了出来。再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她刚刚也是用了力气的,现在说起话来,更加显得虚弱了。
扶她躺好后,我回了房间。铺子现在被查封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卖掉,这家里压根儿就没有留多少钱,也就是留着维持日子用的那几百元而已。我已经将天津的存款和房子卖了来解决家里的问题,这件事儿,我到时候都不知道如何跟布日固德去交代。为了阿玛的丧事,连我那匣子陪嫁的首饰也都拿出去变卖了,身上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换了。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近到天亮我才入睡,徐嬷嬷也好像知道我肯定是夜里睡不着似的,也没有叫我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来唤我,说二阿哥毓薕过来了。我匆忙起床洗漱,然后去了母亲的主屋。
他坐在主屋的外堂喝着茶,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
“哟,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刚一进门儿,他便站了起来。“昨儿的事儿,我给你去打听了。”
我又请他坐下,这才问道:“大哥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啊?”
他挑了一嘬鼻炎,猛地嗅了一口,缓缓劲儿,打了个喷嚏。“我们家老岳父,是在土木司担着差,跟警察厅那帮子人呢,说不认识吧,还有几分交情,说认识吧,却又没有什么交道。所以吧,我是让老爷子卖了老大的面子,今儿个一大早就过去打听了消息。”
听不惯他跟我扯这些官面儿上的话,“那他们是怎么说的?大哥什么时候能出来?”想着大哥昨儿一晚上都待在警察厅的监狱里,我心里头就揪得慌。
毓薕揉揉鼻子,懒洋洋地看着我,“这事儿啊,得那两山西人松口!他们硬咬着大哥换了宝贝,还打了人,所以就不能给人保出来。”
听着这样的消息,我心里却是更加烦乱了。这事儿还没完了不成?本就是他们行骗,倒成了我们没礼了!
他见我不吭声儿,又接着说了下去,“要说呢,这事儿啊,两边儿都有问题,要看上头怎么判了。上边儿要是说他俩行骗敲诈,那大哥就没什么事儿,上边儿要是认定了是大哥换了人家的东西还打人,这就是得赔钱还要坐牢的事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那这事儿打点起来,需要多少钱呢?”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面色软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比划道:“五千块现大洋,保证把事儿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三天内就能让大哥平安回家!”
“五千块?”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狮子大张口了!
“我哪儿去弄五千块啊?”
他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变的不伦不类。“要是没有这个数儿,那事儿可就难办了。”
“二哥……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数字太大了,我真的承受不起。
“如果铺子不查封的话,还能换上些钱,可是也凑不到五千块啊。”
毓薕面色不耐,“那你现在还能凑上多上钱?”
“五……五百。”这是我现在能拿出的所有的钱了。
“哼,五百块你也想办事儿?”他拿了钱过去后,目光一凛,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态。
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母亲将我们都唤了进去。
毓薕虽不愿,但也跟着进了里屋。他还是按着规矩给母亲请了安。
母亲从枕头下拿出一块佩来,看了又看,抚了又抚。“把这个那去吧。”又将铺子的地契房契拿了出来,一并交给二阿哥。“这些,应该是够了,你也尽些心,他……毕竟还是你的亲哥哥。”
毓薏在母亲面前还是收敛了一些,他应了下来,并向母亲保证,会尽快把大哥弄出来的。
母亲挥挥手,也再懒得看他一眼。吩咐福公送了他出去。
二阿哥走后,母亲便显得格外疲惫,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一样。我正疑惑那块佩的事情,母亲也不待我说话,让李嬷嬷带我出去,她便躺下了。
时隔五天,二阿哥总算是把大哥从监狱弄了出来,不过是阿克敦带着人去将大哥抬回来的。他浑身是伤,衣服上到处都是已经发硬的血渍,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腥臭。
李嬷嬷烧了水阿克敦给大哥擦洗换衣,福公去请了大夫来,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久,才从大哥房间出来。
我既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大哥总算是回家了。可是经过这一回,家里可算是元气大伤,已经没有什么钱可以供日常开支了。
大夫开了一些药,福公拿了十元钱跟着去抓药,可是没有多久又折返了回来,说是不够,还要十五元。李嬷嬷那边已经没有钱了,我这边也只剩下二十二元。让徐嬷嬷拿了钱给福公去抓药,毕竟大哥的伤要紧啊。
手里还有七元钱,家里还有七口人,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在身,日日里需要用药的病人。
我看着手里的七个大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怎么办?后面的日子,怎么办?
福公,徐嬷嬷,李嬷嬷,阿克敦,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年纪也都大了,别人家即便是需要佣人,也不会去雇佣他们。所以这里,便是他们的息身之所。而一家七口人,七张嘴每天的用度便最少要两块多钱。这还不加上买药的花费。
要怎么样才能弄到钱?
思索了半夜,我突然想到了,李家婶子她是拉房纤儿的,她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也许她知道哪儿能找到工作!明儿一早,我便去寻了她问问去。
天还没有大亮,我便起了个早,看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乌黑的眼圈儿,一副萎靡的模样!翻出了脂粉,还是略微的修饰了一番,连早饭都没吃,便赶紧出了门。
徐嬷嬷在身后大声唤着,我却加快了步伐赶紧出了院子。
凭着印象,我绕了一大段儿路,终于找到了李婶子的家。这可是我头一回一个人出门,而且是求这人办事儿,心里头格外的紧张,连手心里头都沁出了汗。
拍了拍门,半晌才有人应了,“谁啊,这么大清早的……”李婶子的儿媳妇开的门,她见是我,不太熟悉,“你找谁啊?”
我嗓子有些发紧,“李婶子在家吗?我找她有点儿事儿。”
她打量了我一番,“等着啊,我给你叫去。”说罢又关上了门。
大老远的,我听见她在院儿里叫唤着,“妈,有人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又过了一会儿,李婶子才开了门,她看见我在门外等着,立马热情地将我迎了进去,“我说大清早的喜鹊怎么就叫的这欢呢,原来是来了贵客了。”
进了院儿我才发现,这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刚起来两三户,正在院儿里洗漱着。显然我来的有些早了,“李婶儿,今儿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她笑着拉我进了屋,又叫她儿媳妇给我倒水,“什么事儿啊?说说看,你李婶儿别的本事没有,你想打听什么,却是问对人了。”
“是这样的,我想找一份差事儿,最好能工钱高一些的。”这句话,我心里头默念了很多遍,总算是说了出来。
她听了以后,有些发愣,“你说你出来要找事儿做?”
“嗯。”我点点头,看着地面上翘起的一块转头。
“你们家不是有你大哥做着买卖吗?怎么会叫你出来谋差事儿?”她有些诧异,显然对我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我大哥他被人给骗了,现在还受了伤……所以我必须得找一份差事儿,不然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再过些日子,可就……”我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烫,真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了。
李婶儿将倒了热水的粗瓷杯子递给我,她坐下想了想,“你打算要一个月多少工钱的?你又会些什么呢?”
我被她问得一噎,想了半天,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走到我面前来,又接着问我:“听说你念过洋学堂?可会洋文?”
我抬头看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会的,会的!”
“那就好办了。”李婶儿笑了起来,可是我却觉得这笑里面有些古怪。“现下呢,倒是有一份差事儿,工钱也不错。可是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了。”
听到有我能做的事情,我一下来了神,忙问她:“婶儿,是什么事儿?”
“前些日子,我一妹子还跟我打听来着,说是她们那儿要请一位会洋文的先生。一个月啊,能给一百块现大洋呢。”李婶儿一边说,一边啧啧地直叹,“一百块啊!这价可是不低啊。”
“那我能行不?”是啊,一百块,足够我们一家子一个月的开销了。
她笑着打量了我一番,“行,我看啊,你是最最合适不过的了。”
“李婶儿,那我什么时候能上工呢?”家里真的没有钱了,早一日上工,便能早一日拿到钱回来。我已经等不及了,大哥和母亲,都还用着药啊。
她也倒是爽快,“这么早,你还没有吃饭吧。这样,你先在婶子家吃了饭,一会儿我就带你去,成不?”
有些不好意思,求着人办事儿,还来人家里蹭着饭,我倒是很过意不去。“那婶儿,等我拿了工钱,就请您吃顿好的去!”
“唉,好,婶儿等着。”她笑眯眯地出去让儿媳妇准备早饭。
和她吃过了早饭后,她拦了一辆黄包车,带着我一块儿出了巷子。
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了门路,我心里也倒是高兴的。跟着她七拐八绕的,总算是到了地方。
下车看了看,只见门庭上书着‘江南书寓’。我好奇地看着周围,路上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李婶儿给了车钱,又上前拍了拍门,“开开门儿。”
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披着衣服,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李婶儿和我后,把我们让了进去,“还没有到醒的时间呢,怎么这么早?”
李婶儿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带着我熟门熟路地走上了二楼。走到一间房前,拍了拍门口打着瞌睡的小女孩儿,“快叫你妈妈起来,说李婶儿给她送教洋文的先生来了。”
那小女孩儿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生的微微有些胖,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她乖巧的喊了李婶儿一声,让我们稍等一会儿,便进屋去了。
等了有一小会儿,她又扶着一个年纪约三十来岁的女人出来,那女人身着雪青色纺丝雪缎,上面绣满了点点浅茉莉花,薄薄的衬着身材略显丰满。肤白如玉瓷,眉如细柳吊梢,眼如弯月含情,丹唇未启已有笑意。我想,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
“这位,就是会洋文的先生了吧?”我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我。听着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舒服。她一出口,我便知道了,她是南方人,怪不得这儿叫‘江南书寓’呢。
李婶儿拉了我的手,对她说:“你不是念叨有一阵子了吗?这不,我还是给你寻到了。”
“这位是书寓的妈妈,你叫她桂姨。”
“桂姨。”我微微点头向她打了招呼。
桂姨笑看着我,“你可愿意教我家姑娘们学这洋文呢?”
我下意识地看了李婶儿一眼,突然觉得,着书寓好像不大对劲儿。
桂姨也看出来,我似乎有些疑惑。她笑了笑:“我们书寓啊,和那些个妓馆可是不大一样的哦。咱们这里的姑娘们,只卖艺。”她见到我愣神的样子,捂嘴轻笑着。“姑娘们现在经常接到帖子要去各府里,现在洋人也学了点姑娘们去陪席面儿,所以姑娘们也要学着会一些的洋文。”
“咱们这儿的姑娘啊,是琴棋书画诗,吹拉弹唱舞样样都精通,比起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不逞多让。你呢,就负责教教她们学洋文,我给你一个月一百块大洋,你觉得怎么样?”
我犹豫了,原以为是去给别人家做家庭教师,没有想到,是给书寓里面的‘小姐’当先生的。
桂姨见我犹豫,她挑眉一笑,“一百二十块。”
这,我心里还在斗争,一面是七口人的开支,一面是如果在书寓里担着差事儿,怕是家里不好交代。
“一百五十块。”桂姨以为我是因为工钱的原因,她又加了一次价。
“桂姨,不是钱的原因,是我怕……我怕跟家里不好交代……,而且,而且我怕来来回回上下工,不大方便……”我赶紧出声,怕她误会下去。
她倒是笑了起来,“这里不需要你陪客人应酬,如果你觉得跟家里不好交代,那我想办法让他们相信,你是在洋行找到差事儿的,怎么样?你来回的话,我可以请一个包月的黄包车接送。”显然,我的这些理由,在她的面前,都不是理由了。
“那好吧!”终于心里的挣扎也倒向了一边,我需要钱,这份工作我很需要!“我只要一百块,是开始说好的。”
桂姨拿扇子遮脸呵呵笑着:“还是给你一百五十块吧,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小户人家里出来的。要不是缺钱,估计你也是不会到我这儿来的。”说完,她又低声吩咐了那小姑娘。小姑娘听话地点点头,进了屋里。
过了会儿,她拿了两个荷包出来交给桂姨。桂姨将其中那个大一些的荷包颠了颠,交给了我,“拿着吧,从明儿开始上工,每天过来六个小时,我派人去接你。”
我接过她递来的荷包,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块块的大洋,沉甸甸的。
桂姨跟李婶儿说了几句话,又把刚刚那个小的荷包递给李婶儿。李婶儿拉开荷包,拿了一个银元出来,使劲儿一吹,再放到耳边去听。然后笑眯眯地把钱放进了荷包,她就是靠着拿中钱吃饭的,因了她的介绍,桂姨和我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有些忐忑。顺利找到了工作,可是家里那一关,怕是不好过的。
李婶儿先送我回了家,然后对我交代了几句,才施施然离开。
刚一进门儿,徐嬷嬷便逮到了我,“小姐,这大半天的功夫,你究竟是到哪儿去了?连早饭都没有用,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还没有人跟着陪着,大少爷还躺着,夫人身子骨也不好,这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叫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可怎么活啊?”边念叨着,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福公也走了过来,见到我后,他沉着脸,“夫人让奴才唤您过去呢。”
突然有了一种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的感觉。
进屋后,母亲将我唤到她身边坐下,并将家里的情况细细了解了一番。问我现在打算如何。
“母亲……”我犹豫着,想看看把事情怎么说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