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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占着自己高贵的姓氏,能嫁给别人成为嫡妻,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她是高兴的。
我依旧是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翻了年,大格格终于嫁了出去。
办喜事那天,我见到了大格格的丈夫,这个人,因为着溥仪的关系,将来会有一段很……特殊的经历。
大格格顺利的出嫁,西院儿里的那位,可是整整哭了一天,在奶奶的厉声呵斥下,才不得不摸了眼泪给女儿送行。
大格格和我之间的关系本就是淡淡的,可是看到她嫁出去,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舍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酸酸的感觉。
春寒料梢,当院子里的柳树刚刚才抽了芽儿的时候,我终于被批准了可以在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时候,陪着奶奶去潭柘寺上香,为太太祈福。
太太的身子是越来越弱了,看了很多的大夫,整日里,北院儿那边都飘着浓浓的药味儿。
奶奶除了请大夫以外,能做的,也就只有求神拜佛了。
阿玛每日也都会去北院儿看太太,每次出来,我看他脸上的愁容也就更多了几分。
他变得更忙了,忙着出去和大爷他们联络感情,忙着和能跟老佛爷说上话的人套交情。
跟着他的德公,每天也在太太和奶奶的屋子里进进出出,出去的时候,怀里都抱着匣子或者包袱之类的。
“我的玉蓉在想什么呢?太太跟你说话,半响都不见你应,咳咳……咳……”我听到太太的咳嗽声,赶紧端来了丫头递上的茶水。
“太太,我在想,什么时候天气会暖和一些,这样您就可以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了。整个儿冬天您都闷在屋子里,我都觉得闷,您不觉得吗?”她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微微坐了起来,靠在炕上的引枕上面。
敲了敲窗外,她叹了一口气。“身子骨不中用了,要是到外边儿受了风,怕是就好不了了。”停顿了一下,她想了想,又道:“你奶奶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最近我看她来请安,总是心不在焉的。可是你阿玛出了什么难题了?”
我撇撇嘴,“太太,他们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呢?最近我看奶奶也没遇到什么啊。”
“瞧瞧,你还小,她当然是不会跟你提到外面的事儿了。唉……我老咯……管不了那么许多咯,儿孙自有儿孙福……”叹息着,她的精神头又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的口中念叨着些话,我就听不大清楚了。
见她有些困了,我便让嬷嬷扶了她躺下,然后就退了出去。
一掀帘子,就闻到一股子呛人的药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对一旁打帘子的丫头吩咐了一声,让她们煎药的时候,离着远点儿,别让药味儿窜过来,把屋子熏得到处都是这味儿。
除了太太的院子,我照例往花园子那边走着,只见唐豆儿小跑着过来,笑嘻嘻的回话:“二格格,您吩咐的事儿,办妥了。”
“真的啊?那赶紧着啊!快……”不待他再应话,我拉了他一下,便转了方向,朝我的院子里走。
一路上丫头们行礼我也不叫起,只急匆匆地大步走着,脸上是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引得她们低头悄悄的瞧着我。唐豆儿一声咳嗽,她们又赶紧低下头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办妥了?害得我连个准备的功夫都没有。”一进屋子,我就直抱怨,而唐豆儿则是拿了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后,就出去帮我把着门儿。
我三下两下地脱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换上了包袱里的袍子。今儿个我叫徐嬷嬷给我梳了个油亮亮的大辫子,再带上这大大的皮帽子,看不由心中一阵欢愉。
这衣裳是让唐豆儿从二阿哥那边儿翻腾出来的,他前些年穿小了的衣服。
面前摆放着一人多高紫檀木镜边的下缘雕刻着盛开牡丹花的大穿衣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由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虽然这衣服是二阿哥穿旧了的,但是我瞧着倒是挺合身,在镜子前转了那么一圈儿,见没什么不合适的,于是赶紧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连着包袱皮一起藏到了床底下。
掀开帘子,看了看门外,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儿。我钻出来拍了拍唐豆儿的肩膀,“嘿,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他应了一声,领着我赶紧朝花园子里去。
花园子的后面,有一块儿的院墙连着外头的巷子,恰好被草木遮掩住的地方,有一个狗洞。那狗洞不大,恰恰只能让我和唐豆儿挤出去。这是我和唐豆儿一起发现的,以前没有找着机会,今儿个,徐嬷嬷和福伴儿去了前院儿帮忙,而徐嬷嬷临去前让唐豆儿跟着我,所以才让我有了这个机会和他一起溜出去。
我们没有打算跑多远,仅仅是想着去隔了一条街的那条小吃胡同看看。在府里边常听到那儿隐隐约约的吆喝声,而且唐豆儿多次给我去买吃食,讲了那儿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引得我心里头痒痒的。
“主子……使劲啊。”因为是穿了厚袍子,没有估计到这个,现在钻到一半儿了,竟然卡在了这里。我也很着急,一来是怕被人发现,二来也怕自己就这么卡着出不去又进不来了。
“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我伸出手,他便使劲往外拽了拽。
“诶哟……可摔死我了。”由于他使劲太大,我俩扑腾一下,摔在了一起,只不过他没我运气好,当了我的垫背而已。
“主子,快起来吧,这儿时常有人走动,咱们赶紧走吧。”他起来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眼睛却是左右瞄着,生怕我们俩的动静引来了人。
“走,快走。”终于溜出来了,太好了。刚刚那摔的一下,对于出府的兴奋来说,并不算什么。哪怕是手上被蹭破了点儿油皮,那也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唐豆儿带着我麻溜儿的穿过几条巷子,便到了他说的那条小吃胡同。
街面儿上人来人往的,除了铺面儿以外,街道的两边儿还摆着一溜儿的摊子和推车。
小贩肩挑着盛有清水绿藻、红金鱼的木盆儿,在胡同里吆喝着“哎嗨,大小嗳,小金鱼来卖!”
“去看金鱼儿去。”听到吆喝声,我拉着唐豆儿便凑到了那摊子跟前,“嘿,真漂亮唉!唐豆儿,你瞧,那红的多漂亮啊。”
看到水里的金鱼,我真想动手去摸一摸。可是却怕被那小贩囔囔,所以只是蹲在跟前看着。
“这位小哥,您来上几条?”那小贩见我面上欢喜,便上前来招呼。
其实府里头的池子里养的不少的锦鲤,而且太太的屋子里还有水晶玻璃缸养了几条金鱼,但那些都是只能看,不能摸的。池子里的鱼,是下人们怕我掉下去,所以都紧盯着我。而太太屋子里的那几条金鱼,是专门有人盯着,就怕我去动手的。
“唐豆儿,要不,咱们也买几条回去?”我回过头来对着蹲在我身后的唐豆儿笑了笑。
他却是咧嘴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主子,咱们出来可没人知道,要是回去的时候,拎了几条金鱼回去,那……”
他这么一说,还真打消了我的念头,我们出来就是看看,然后就随便吃点儿什么小吃的。要是真带了东西回去,可是逃不过福伴儿和徐嬷嬷的眼睛。他们要细究起来,这慌可不好圆过去。
“那走吧,咱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不是说了,这边儿有不少东西吗。”奶奶让徐嬷嬷盯着我,外面卖的东西,很少能让我买了回去吃的。仅有的几样,我也早就吃腻了。现在见到这么多东西,自然是想每样都尝尝的。
又听见一声“嗳这小枣儿豌豆黄儿,大块的来! ”
“豆儿……咱吃豌豆黄去。”那个是我除了驴打滚外,最得意的一口了。府里头虽然也会做,但是也不是经常有的。
“主子,那家的可不怎么好吃。再等几天,等到三月三那天的,东便门外的‘蟠桃庙会’上,那豌豆黄才好吃的。不过也就一年能遇到一回,那家的摊子离咱们这儿太远了,我想过去帮您买都不成。”唐豆儿阻了我去买豌豆黄,我想了想,也就算了,反正也都吃过了的。还是换点儿新花样来尝尝吧。
“葫芦——儿,冰糖的。”
“嘞———高桩儿的嘞———柿子嘞———不涩的嘞———涩的还有换嘞!”
“脆瓤的落花生哎,那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芝麻酱的一个味儿呀——”
“栗子味的白薯哎——”
“挂拉枣儿酥、焦、脆哎。”
“菱角米来哟!”
一路走着,听着满街的吆喝声,唐豆儿的手里便多了好几样的吃食。
我俩就这么逛着小吃胡同,却没有留神早就有一帮子的人盯上了我们。
扔掉了手里的白薯皮,唐豆儿用另一只手拿了东西,腾出一只手来递了帕子给我擦手。
“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虽说是吃了不少的东西了,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主子,咱们往回走吧,后头还有一家炸臭豆腐,那家的味儿做的不错。您要不要去尝尝?”看了看日头,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是再往前逛下去,估计回去就可能会晚了。所以他的提议,我还是同意了。
不过这臭豆腐……
“唐豆儿,你该不会是懵我呢吧?上回徐嬷嬷和福伴儿弄回来的那个豆汁儿,我差点儿没有吐出来。”一想到这儿,我就有些嘀咕,那豆腐,臭的可怎么吃啊?
“您啊,就放心好了,奴才保证好吃!”他咬住嘴唇笑了笑,又小声地嘀咕着:“上回福伴儿和奴才的娘在说,焦圈儿沾豆汁儿,那叫一个好吃啊。是您想尝尝鲜,他们才给您弄了一份儿回去的,可不是他们非要让您吃的。”
可是这话却被我听了个正着,我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看样子,这豆汁儿,可真要成为我人生中的一大笑话了。
“还不快走,等回去晚了,看你娘不罚你!哼!”说着,我便不理他,大步朝前走着。
“主子,过了,过了,在这儿呢。”等我走远了几步,他才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顺着他站的地方看过去,就见他身旁一个推车小摊,看来,他说的东西就在这儿了吧。
越走进,越觉得这味儿太大了,不由嫌弃的捏着鼻子,“这都什么味儿啊?跟烂了的臭虾一样!”
周围的人也都笑看着我,唐豆儿拾捣了一个每人的桌子,然后擦了擦凳子让我坐下。 “您先别急啊,先尝尝,别看它味道不怎么样,可是吃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儿!”
不多会工夫,那边就飘出一股臭臭的焦香,说也奇怪,明明是令人厌恶的气味,可是不知为何,又有点逗人食欲。
等到那老板将炸好的臭豆腐趁热端了上来,淋上调味卤汁,我倒是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刚出锅的炸臭豆腐,又鲜又烫,灼得我舌头生痛,可是舍不得吐出来,只得拼命往嘴里吸气,一边唏嘘着一边细嚼两口咽下肚去,却觉一道暖意顺着喉咙直通入胃中,浑身畅意。
一口气连吃了三块炸臭豆腐,略解了谗,感觉原本有点发凉的身上,这时暖和过来了,才笑着说道:“好痛快。”那可真是被烫得又痛又快。
唐豆儿见我吃的过瘾,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好吃吧!”
我光顾着吃,哪里有嘴去答他的话,只是一边塞着臭豆腐,一边对他猛点头。
吃完了后,出了一阵薄汗,整个人都舒坦了。“付账,回家咯!”
起身后,掸掸衣服,我今儿可是过足了瘾了。
“主子……”
“怎么了,怎么还不走啊?”走了两步,见唐豆儿没有跟上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主子,钱袋子……钱袋子没了。”他急得眼睛盯着周围的地上四处查找,看看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我也跟着看了看,周围哪里有钱袋子埃
这可怎么办?刚刚我们俩吃了三碗臭豆腐,现在可怎么付账啊?
“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你回去拿钱?”我想着反正离家也不是很远,他小跑着回去,一定来得及的。
“让谁去拿钱?”
“唐豆儿碍…”我顺嘴答了一句,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唐豆儿。
转过身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吓得我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脸红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钱丢了?”他的声音很低,问起话来也很柔和,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心里正嘀咕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所以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赶紧回家去吧。”他就手放了几枚钱在桌子上,然后便离开了。
直到他走了很远,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主子……走了,我们也回吧。”唐豆儿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这才醒过神来。
看了看桌上的几枚钱,只能赶紧离开这个让我尴尬的地方。
“站住。”
“格格……”听到这一声呵斥,我和唐豆儿吓了一跳。他为难的看着我,我们就这么,突然被大阿哥抓了个现行,一时间吓得站在原地愣了神。
“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吉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没法子掩饰过去了,唐豆儿只好转过身去给大阿哥请安。
“大哥。”我看了看我俩这一身钻狗洞时沾了灰的衣裳,太狼狈了。
怎么会在这时候碰上他了呢,这已经都进了院子快到屋了,却被他给逮到了,真是走霉运。
“好你个狗奴才,竟然敢撺着主子溜出府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大阿哥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我的话头,而是厉声训斥着唐豆儿。
“大阿哥绕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他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头,那额头和青石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让我觉得心中乱乱的。
“大哥……”
“哼!你以为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了吗?告诉你,刚刚奶奶派人来找你过去,可是哪儿都找不见你的影子,这府里都找遍了。现在……现在怕是阿玛也已经知道了。”他看了唐豆儿一眼,“你们赶紧跟我去奶奶那边吧。”
一听到阿玛,我立刻打了个激灵。大阿哥的话既然这么说,那一定就是事实,他是从来都不会夸大其词的。想到后面的事情,我开始着慌了。
“那……我先换一身衣裳行吗?”
他见我俩都这幅样子,便点了点头。
一进屋,我看到福伴儿着急地站了起来,而徐嬷嬷则是拿手绢抹着眼泪也站了起来。“格格,你这回和闯祸了。”福伴儿蹙着眉,深叹了一口气。
“嬷嬷……”我求救地看向了徐嬷嬷,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仅仅是在我和唐豆儿之间打转。
“娘,你怎么了,别哭埃”
“你这孩子……你要是……叫娘怎么办啊?”
我一时插不上话,福伴儿见我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先换下衣服,然后赶紧到奶奶的院子里去。
“待会儿见了福晋,千万不要顶嘴,要……”
一路上,徐嬷嬷不停地吩咐着我和唐豆儿,我们已是犯了打错的人,也不敢不应承着。
“奶奶吉祥。(福晋吉祥。)”进了屋,我先扫视了一眼,还好,阿玛不在,只有奶奶一个人。
“玉蓉先起来吧。”她微蹙着眉,将手里的青花瓷碗放下,接过丫头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屋子里一股药味儿,这几天她身子一直不怎么舒服。
“小窦子,自个儿去领罚吧。”说完,奶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嬷嬷。
徐嬷嬷急忙跪在了唐豆儿的身边,“福晋,求福晋开恩埃福晋,他还小,很多事情想不周全,这才冲撞了主子,奴才保证,再没有下回了。福晋……”
奶奶皱着眉打量着唐豆儿和徐嬷嬷。似乎她再说一句,就准备让人把她们都拖出去。
“奶奶,今天……”我知道,一旦让唐豆儿去领罚,那便是十分严重了的事情。这一顿板子下来,还不得要了他的小命埃
见我插嘴,奶奶瞪了我一眼,“今天?今天的事情,你想怎么解释?他才这么点点大,就知道撺着主子偷偷溜出去,将来不定还能撺着主子干些什么事儿呢。”
“今天不是他撺着我的,是我逼他的。奶奶,你要罚就罚我,行吗?我跟您保证,不会有下一回了,求您了。”看到徐嬷嬷那布满泪痕的脸和死死咬紧的嘴唇,我感到十分无力。要是奶奶不肯松口怎么办?
府里的家法大如天,我很清楚,什么事情只要不被逮住,就什么都好说。这一旦事发了,再想讲什么情面,都是异常难的。因为开了一个口子,就会顺着这道口子不断拉扯大,一直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所以这个情,很难求下来。
正如我所料,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挥挥手,让人把唐豆儿带下去。
我不舍地看着他被带走,却是毫无办法阻拦。“奶奶……”
徐嬷嬷忍着泪看唐豆儿被带出去,却没有说出口来。
我心里难过极了,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却连累唐豆儿跟着受罚。
“要是在以前,你想要出这府,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旗人家的姑娘,就是去茶园子溜溜,街上转转,也都是可以的。但是自打庚子年后,这北京城里就乱了套了。现在是什么局面,大家都说不清楚,街面儿上乱着呢,你自己说,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叫奶奶怎么办?”奶奶喉头哽咽,忽地说不下去,只好顿祝她的声音很轻,让我觉得像是叹息一样的低沉。
“好了,毓薏,你带着妹妹回院子吧。我和你阿玛这几天要出趟门,你是大阿哥,她我就交给你看着了,要是她再有什么乱子,你这做哥哥的,责无旁贷。知道了吗?”
大阿哥涩涩的苦笑应了下来,但是我看得出,他是几位不愿的。
呵,这府里头,又有谁愿意为我做的事情来负责呢?我恐怕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对象了吧。
今天的事情,在奶奶的压制下,阿玛并没有过多的责罚于我。我知道,现在他们还有更头痛的事情需要处理,是没有心思来责罚我而已。
回院子的路上徐嬷嬷深深地看我一眼,她转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那身型虽未打晃,但在我看来,竟有踉跄之态。
我不知道她现在心中究竟有多痛,但是我知道,她却是没有真真责怪我的。可是,我希望她能埋怨我,责怪我,这样,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她偷偷的抹眼泪,却什么忙都帮不了她。
大阿哥既然担负了看管我的责任,所以这些天也都安排好了人来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和他之间虽然是亲兄妹,但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总隔着一层什么。他对我也总是淡淡的,而我对他,也仅仅是比一个陌生人熟悉一些罢了。从小到大,我和他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即便是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着,也只是在互相见面时问安而已。
现在奶奶将我交给了他来看管,我实在是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豆儿……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你还疼不?”看着趴在炕上的唐豆儿,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让徐嬷嬷炖了不少的补汤给他,似乎也并没有减轻他多杀痛苦。
“格格,您别担心,他身子骨好着呢。福晋也没有真让人下死手,所以只是皮肉伤而已,他这孩子就会吭吭唧唧吓唬人。别理他。”徐嬷嬷坐在炕沿上,一手端着瓷碗,一手用小勺喂着唐豆儿。
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内疚,现在反倒是徐嬷嬷来安慰我。
“娘,疼……”他见徐嬷嬷这么说,不满地嚷嚷了一声。
“哪儿疼?让我瞧瞧……”听见他这么一说,我更是过意不去了。
“别……格格,奴才……奴才哪儿都不疼了。”见我上前去准备动手掀被子,他连忙将被子攥地死死的。这么个小动作,让我和徐嬷嬷都笑了起来。
“好了,格格,咱们就先回去吧。要是让福晋知道您到这儿来,又得说教一番了。”徐嬷嬷将勺子饭回空碗里,再将碗放到托盘上。
“娘晚上再带饭菜过来,你先睡一会儿。下午我让人给你把药端过来,你要是敢不喝完,看娘怎么收拾你。”说罢,她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带着我离开了唐豆儿的房间。
“嬷嬷,对不起,让唐豆儿挨罚了,是我不好。”这句话我憋了很久了,现在说出来,心里倒是畅快一些。
“格格可千万别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们了。要不是他撺着主子出府去,能挨这顿罚?不劝着点儿主子倒罢了,哼,这次福晋奶奶还是手下留情了几分的,否则啊,将来不知道还能弄出些什么乱子来呢。”徐嬷嬷这番话在我听来,也是变相地警告了唐豆儿。唉,这事儿闹的,让人一点儿好心情都没了。
由于这件事后,我被奶奶交给了大阿哥看管,所以再没能出府去。不知不觉中,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迎来了中国史上,也是大清朝的最后一位皇帝的登基,光绪三十四年,公元一九零八年。这年,我十岁。
关于宣统皇帝的登基,也就是醇亲王府的阿哥溥仪,阿玛后来还给我们讲起了其中的一些轶事。说十月二十那天的傍晚,醇亲王府里面就已经乱成了一片了。太福晋刘佳氏不等听完新就位的摄政王载沣带回去的太后‘懿旨’,就已经昏了过去。
醇亲王府里的太监和听差们都忙成了一团,灌姜汁的灌姜汁,找大夫的找大夫,人来人往的。屋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喊和大人们又哄又劝的声音。载沣跑里跑外的,心慌意乱,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一会儿应酬着捧送‘懿旨’的军机大臣和太监,又催着快给孩子穿衣服,一会儿又被叫进去看望昏迷不醒的太福晋。这样折腾了好一阵子,太福晋总算是醒了过来,被扶送到里面歇息了。
可是这两岁半的溥仪,未来的皇帝还在连哭带打的‘抗旨’,不然内监过来抱他。苦笑着的内监瞅瞅军机大臣们,有看看这摄政王载沣,等待着他们的吩咐。可是军机大臣则是束手无策地等着摄政王拿出办法来,而咱们这位摄政王呢,只是哦哦地点着头,什么主意也没有。后来还是亏得了他的奶娘王二嬷看着她哭的心疼,拿出奶喂了起来,溥仪这才止住了哭声。
得到了这一妙招的启发,王宫大臣们灵机一动,立即决定了由奶娘抱着孩子一起进宫,到了中南海,再交给内监抱溥仪去见西太后。据说溥仪一看见西太后,立即嚎啕大哭,浑身哆嗦,惊惧不止的。西太后叫人拿了冰糖葫芦来哄他,结果被他一把摔倒了地上,连声喊着:“要嬷嬷,要嬷嬷……”弄得西太后很是不痛快地说道:“这孩子真别扭,抱到哪儿去玩儿去吧!”
溥仪入宫后的第三天,西太后也去了。过了半个多月,正月初九的时候,举行了‘登基大典’。这也是史上最后一次在紫禁城里举行的登基大典了。
那天阿玛穿上了贝勒朝冠服,这是我第一回看到他如此正式的装扮。冬帽上顶金龙二层,饰东珠七颗,上衔红宝石。补服是石青色的,前后绣四爪正蟒各一团,朝服通绣四爪蟒纹。朝珠绦用石青色。金黄色的朝带,金衔玉方版四,每具饰东珠二颗。佩绦皆石青色,
红盖,红幨,红帏的暖轿,八人抬着朝宫里缓缓行去。
奶奶也穿上了朝冠服,冬帽顶镂金二层,饰东珠七颗,上衔红宝石、朱纬。上周缀金孔雀五颗,饰东珠各三颗。后金孔雀一颗,垂珠三行二就。中间金衔青金石结一,末缀珊瑚。冠后护领垂石青绦二,末亦缀珊瑚。金约,镂金云七。这也是我第一回看到奶奶穿得这么正式,她穿上这身衣服,比起府里的那些侍妾来说,高贵了不知几分。我很喜欢奶奶穿这一身衣服,因为府里只有奶奶有这个资格穿着这身衣服。也只有她才能递牌子,进宫向太妃们行礼请安。
登基大典是在太和殿举行的,在大典之前,照例要在中和殿先接受领侍卫内大臣和负责礼仪的官员们叩拜,然后再到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阿玛虽然在礼部领着闲职,但是这次的大典非同小可,接到摄政王载沣的命令后,他也是参与了的。
溥仪被他们这些人折腾了半天,这天恰又赶上天气极冷,因此当这些人把小皇帝抬到太和殿,再放到一个又高又大的御座上的时候,他早就不耐烦了。摄政王单膝侧身跪在‘御座’的下面,双手用力扶着他,不然他乱动,但是溥仪却是用力地挣扎着大哭大喊:“我不挨这儿,我要回家!我不挨这儿,我要回家!”载沣急的满头都是汗,面红耳赤的样子很是着急。文武百官们的三跪九叩大礼是没完没了的,溥仪也越哭越来劲儿,载沣只好哄着他说:“别哭,别哭了,快完了,快完了!”
咱摄政王爷的这句话,还真的是一语成了谶。
溥仪继位后,改年号为宣统。而他哭殿这件事,不但在文武百官中窃窃私议起来,更在民间百姓中议论纷纷,引起了一场风波。
大家都说着‘怎么可以说快完了呢?’‘说要回家,可是什么意思呵?’一切的议论,都是令人垂头丧气的,好像预示着不详之兆似的。
府里也在这些流言蜚语中度过了一个压抑的新年。
正月十四的时候,阿玛带回了旨意,说是今年新皇登基,宫里要有一些喜庆的气氛。传旨让有份位的福晋和夫人们,都进宫去热闹热闹,妈妈身子依旧很糟糕,现在连屋子都出不了了。所以阿玛就打算让奶奶带着我进宫给太后和太妃们请安。
进宫,我对于那座紫禁城充满着好奇,可是奶奶却是皱着眉头的。这一年多以来,府里的境况愈发艰难了,她知道朝局也愈发混乱,所以日子过得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