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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磊回到队里已经一点多了,他懒得费劲,就那么摸着黑在洗手间冲了冲头脸,然后一头攮到床上。
周磊觉得困得很,却说什么也睡不着。
这一天的事情很多,白天值班的时候出了一次警,帮忘了带钥匙的老太太打开房门抢救烧在天然气上的水壶;晚上下班饭都没吃就赶去看周黎,结果听了一段周黎视角的成长史;在马路上遇到楚梦涵……然后打了一架。
周磊翻了个身,心里颇不平静。但要说有什么牵缠挂肚的,倒也不是。如果非要给这种情绪弄个定义的话,那就是个闹心。没来由的,说不清楚的闹心。
周磊活了这么大,也自认经过大起大落了,就算再难的时候也没动摇过。好好活,活的像个爷们,是他答应爸爸的话。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而且自认做的很好。但就在今晚,他动摇了。
首先,什么是好?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为了一家的生计奔忙,尤其是那一年,先丧母后丧父,短短几个月尝遍世态炎凉。到今天他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在学校被村里人叫回去给他妈奔丧的镜头,那画面就跟电影慢镜头的似的,每一想起就在脑子里自动回放——他还记的那天上的是物理。
他和野猫挣过厨房的剩菜,为省五毛钱车钱走过三十里路,为给周黎买齐上学的书本卖过血,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里哭过。
他一次一次跟自己说他是一家之主了,一家之主只能变强不能退,因为退无可退,身后就是要守着的家人。过后一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神奇的是当时也没觉得怎么苦,只是事情一步一步赶着,就遇到了,就过来了。
其实当时也没时间回味是甜是苦。
他把周黎当孩子,总觉得她不知道,不懂。是啊,九岁的孩子懂什么呢?他自己九岁那年父母生下周黎后决定外出打工的的时候,他还因为兜里装满毛票而且以后捣蛋再也没人拎着棒子揍自己了而着实兴奋了一阵子,想父母,那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儿。
可是周黎明明白白不是了。他忘了有些事能让他一夕长大的同时,也能让周黎变得早慧。
还记得他大二那年回去看周黎的时候,周黎隔着马路认了他很久,才笑出来。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并不好看。
我要是没考军校就好了。这么多年,周磊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是的,他心疼了。心疼他唯一的亲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的那份罪。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些年了,就算心疼也于事无补,周黎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了,估计现在就算有人孤立她冷落她嘲弄她,她也是完全不在乎的。而也正因为于事无补,周磊愈加闹心起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跳下床,做了两百个伏地挺身,又对着纱袋猛练了一阵,身上都出了层薄汗,才算是有了倦意,迷迷糊糊睡着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个房间里,刘安也没睡。他把闹事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在办公室里反复放着。
画面是黑白的,没有声音,画质却很好很清晰。
他眼看着先是服务生和一个打扮入时的美女交谈几句,然后服务生就想强美女的包,结果美女立刻被旁边的男人护到了身后。没一会儿,周围的客人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三三两两地关注起来,画面里无声的争吵,周围的保安和服务生在往这边靠拢,这时候一个客人耐不住摇摇晃晃地伸了手,这一动手就跟点燃了火药库似的,周围的人都激动起来。
从画面看,有敲桌子的,有跳上椅子的,还有直接加入战团的。护着那女子的男人真是有两下子,第一时间护着女子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夹空里,把女子完全护在墙和消火栓的夹空里,整个人挡住正面的攻击。
如果自己店里的保安能上来还不至于这么被动,关键是客人也加入了,喝得半潮的客人不但不能帮忙还挡了保安的路,等这些客人好不容易被“清理”掉,保安往上拢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打开身后的消防栓,也不知他怎么那么利索,几秒就扥出了消防带,耍杂技似的甩出去,没等大家反映过来,他已经把带口接到了水阀上,并打开了消防水阀——
要说刘安做的是企业呢,他这些东西可都是正规货,按照营业场所的安装要求,都是花了大价钱实打实的配备的安防器材,此时高压水阀一开,水袋迅速充盈,那男人脚下一踢捞起水带,那东西瞬间就成了他趁手的兵器,大号粗棍一样在舞动起来。李连杰的电影看过没有?反正就跟那个差不多。这么一来,酒吧里可就乱了套,水带着压力喷得到处都是,临近几个人更是被水带的钢头打的东倒西歪。男人抓住机会,护着女子踹开安全门跑了。
刘安摸着下巴把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从整个画面看,他能肯定没有内应。当然,也可能是有内应没暴露出来。这个男人太会利用身边的东西了,就瓶子,凳子,哪怕是桌子打急了的时候他也是见人耍过的,但消防带……看到后来,刘安自己都佩服起来。
“真他奶奶的……”刘安把那男人的画面定格放大再放大,盯着他的脸发呆,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东西呢?
这时候有人敲门,没等刘安说话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个瘦得竹竿似的男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嘎子过来,看看。”刘安把电脑转了个方向,对来人说。
嘎子拉过把椅子坐到桌子对面。看完录像,揉揉似乎总也睁不开的眼睛,细声细气地问:“哥,你想要他哪只手?”
圣诞节是最忙的时候,现在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对商家来说,这个节的消费力绝对不比元旦低。罗偲所在公司旗下各家店都在搞促销,连罗偲自己的网店上也因为圣诞折扣而销售火爆,这把罗偲忙的恨不得长出八只手,连轴转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儿,总算把货该调的调,该发的发,都处置完了。
元旦可能还要忙一气儿,紧接着就是春节情人节,罗偲琢磨着好些天没看着罗安了,这天下班后就直接买了好些菜过来投喂。
罗偲一进楼宇门就听到细细的哭声。声音不大,有些像小猫,抽抽咽咽的,越往上走越明显,带到了罗安家门口,就见一个穿着粉红色兔子睡衣的小女孩光着脚蹲在罗安家对面的门口,小脸发白,吭吭哧哧地,见到罗偲倒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眼睛无论是红得程度还是瞪圆的模样,都跟睡衣上的图案很像。
罗偲心里一动,在小女孩跟前蹲下来:“宝贝怎么啦?告诉阿姨,你怎么不进屋哇?”
小女孩警惕地看看罗偲,抽搭一声,又哭起来。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唯恐惊动了谁似的,又委屈又可怜。
罗偲看着她光着的小脚丫就想把她抱起来,结果小孩儿很害怕似的使劲儿往门那边缩了缩,看表情更可怜了。罗偲缩回手,没有对付这么大小孩儿的经验,只得先开门去把罗安拉了出来。
罗安看到小孩吓了一跳,感情她一直在刷视频小剧场,根本就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宝贝儿,你奶奶呢?”罗安弯腰抱起小女孩,小女孩稍微挣动了一下,就老老实实的任罗安抱着。
“我就住在这里,”罗安指指自家的门,“你见过我对不对?”
小女孩吸吸鼻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