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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披香殿的灯火通明相比,凌安宫西侧的兆暇阁就冷清得多了。江宛清刚洗完了头,歪在贵妃榻上任由宫娥替她擦拭长发,那宫女的动作很小心,因为自家娘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事实上,每次陛下临幸披香殿,她的脸色都很不好。
听说今日陛下还送了叶承徽冰灯,娘子一定更生气了……
贴身侍女莲心向来嘴甜,见状连忙奉承道:“小姐入宫之后比在闺中还要清灵秀致,难得的是更多了高贵从容的气度,看得奴婢都快移不开眼了!”
江宛清眄她一眼,“就你话多。”
“奴婢说的可是实诚话!”莲心道,“以前大公子总爱夸叶二小姐素净如荷,奴婢看她如今可越来越没那个意思了。倒是小姐您,才真真是清贵圣洁呢!”
时下最受推崇的女子相貌是清雅通透的,叶薇和江宛清的长相都很符合时人的审美,唯一的不同只是叶薇比江宛清要更美那么许多。这件事多年来一直让江宛清如鲠在喉,此刻听到莲心这么说自然觉得愉快。
“哦?你也觉得阿薇她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莲心想了想,“不是不太一样,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打小便看熟悉了,奴婢真的会怀疑叶二小姐是被人给替换了。”
的确。从前的叶薇是软弱的菟丝花,美则美矣,却没什么个性。她太容易心软,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多年来被江宛清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可是如今的她……
江宛清想起那带着潋滟冷意的笑容,想起那看似亲和却暗藏压力的眼神,眉头一点点蹙起。
“也许真的是死过一回,所以转了性子吧。”按按疼痛的太阳穴,她烦躁道,“反正看她的架势是铁了心要依附襄愉夫人,和我不在一个阵营。”
“话虽如此,小姐在明面上还要多敷衍敷衍,可千万不要和她撕破脸啊……”
“放心,我可不是那个愚蠢的乔瑟瑟。”想起下午乔婉仪那红肿的双颊,她讥讽一笑,“谄媚得没了分寸,什么提刀得罪人的事儿都敢做,真让人倒胃口。她那个样子,若回头夫人不打算护着她,立刻会摔成齑粉。”
莲心沉默,江宛清走到窗边,视线穿墙过院、似乎可以看到披香殿内是什么情状。压抑住心头的妒恨,她关了窗户,背过身子,“不说这些,这段时间我一直有个疑惑,你想法子去查查。”
“什么?”
“沈蕴初。”江宛清道,“我觉得她和叶薇的交情来得莫名其妙,内里说不好有什么玄机。”
在储玉宫的时候她和叶薇基本是形影不离,从不见她和沈氏有什么瓜葛,后来册封了搬到各自的居处,就更没有多少打交道的机会。
她第一次听到叶薇和沈蕴初的名字扯到一起便是那次御前诉冤,之后沈蕴初带着皇帝去了吹宁宫,在最后一刻把叶薇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她施以她的是活命之恩,而那晚在毓秀殿,叶薇也几乎是不顾自身安危地为她辩护。这两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竟成了生死之交!
江宛清想到这个就觉得牙根儿生恨!她从来没真心把叶薇当过朋友,可两人关系还好时叶薇对她是那般信任和维护,那些事都还历历在目。她一次次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草木泥偶似的好友会和别的女人绑作一团,反过来和她作对!
背叛!不容置疑的背叛!
“小姐……想查些什么?”莲心糊涂了。沈容华和叶娘子交好又能有什么问题,自己打听这个有什么用?
江宛清冷笑,“我就不信了,这么短的时间她们俩就互托了生死,当这是侠义故事么?我看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只要把这个查出来,说不准就能真正把沈氏和叶薇送上死路,自己在宣和夫人面前也能立下大功!
莲心看着自家小姐踌躇满志的样子,咽下了那句“兴许沈娘子和叶娘子就是彼此投契”的话,慢慢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叶薇在次日清晨去了太寅宫含章殿。
华丽的宫室内,襄愉夫人端坐上位,叶薇恭恭敬敬地在殿中下拜,行的是最郑重的稽首大礼,“臣妾参见襄愉夫人,夫人大安。”
襄愉夫人笑道:“叶承徽不必多礼。珊瑚,快扶叶娘子起来。”
珊瑚是襄愉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宫女,由她亲自来扶叶薇,其含义不言而喻。
看来自己昨日的表态已经传到襄愉夫人耳中,如今是她回应的时候了。
“瞧你的样子,好像瘦了不少。你身子一贯弱,如今更要多多当心。”襄愉夫人道,“蕴初从前总和我说起你,夸赞之词颇多,弄得本宫都有些好奇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可要常来含章殿走动,我们也好多亲近亲近。”
她提了沈蕴初,语气又是这种长姐般的温和亲切,叶薇沉默片刻后微笑道:“蕴初也时常和臣妾提起夫人。臣妾与她情同姐妹,她信任的人便是臣妾信任的人。”
“蕴初是个聪明懂事的姑娘。”襄愉夫人轻叹口气,“可惜她运气不好,才会被人陷害、身陷囹圄。”
“清者自清,世事皆有公道天理,臣妾相信,用不了多久蕴初便能洗刷冤屈、恢复清白的。”叶薇看着她,“您说是不是,夫人?”
她在委婉地跟她提条件。她归顺到她麾下,作为交换,她得和她一起想办法救蕴初出来。
其实她如今的处境并不适合提太多要求。后宫中最得势的三人她已得罪了两个,若不依附襄愉夫人也没别的出路。但叶薇知道,皇帝昨日破例赐下的冰灯会在襄愉夫人心中给她增加许多分量。在这种情况下,答应一些并不过分的要求,以此换来她的忠心,应该是笔划算的买卖。
况且蕴初本就与她休戚相关,那些对蕴初下手的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她,她不会看不出来。
襄愉夫人浅笑吟吟地看着她,轻声道:“你和蕴初倒真是好姐妹啊。”右手握住她的,掌心相贴,她语气带着叹息,以及不容置疑的坚定,“本宫这个人没有旁的好处,就是护短。但凡诚心对我的人,都不会弃之不顾。蕴初的冤屈本宫记在心里,自有帮她找回清白的那天。”
这是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