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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文笙已经见过不少残酷的大场面,此刻也不禁骇得面上失了血色。
她后退两步,后背撞在了牢房的墙上,倒抽了口冷气。
“……为什么?”
卜云听不到,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她。
很快韦宗便带着一个中年人赶过来,气喘吁吁道:“顾姑娘,这是‘乙十’的郎安,和他隔了一个牢房,‘乙十一’的孙大人受伤太重,不方便过来。”
文笙点了点头,她看过郎安和孙承泽二人的卷宗,钟天政对待牢里关着的四种人有很大的区别,其中几个地方官受刑最重,大约是觉着打残了也不要紧,只要脑子还好用就不耽误给他做事。
韦宗补充:“我问过了,孙大人说这人送来之后没受过审,对方那个什么公子在他牢房里统共只说了两句话。”
文笙抬头看向韦宗,钟天政说了什么?
她有预感,这两句话肯定十分关键。
韦宗吞了口唾沫:“第一句话是:‘看错了人?要眼何用?’第二句是:‘我早就命人警告过你,好好听令行事,不得自作主张,你愤世嫉俗,见不得旁人比你好,先前我懒得和你计较,没想到你个老匹夫敢坏我大事,现在知道怕了?纵将你剥皮抽筋,寸寸磨灰,也难消我心头大恨。”
郎安亦道:“没错,就是这样。顾姑娘,这个人送来的时候被堵了嘴,送来时间不长那匪首就到了,这人一看十分激动,唔唔出声,不知是救饶还是怎的。匪首进了牢房就说了第一句,声音不高,听上去阴森森的,说完这话,这人挣扎的声音非常大,应该是看守上去把他眼睛剜了,匪首跟着又说了第二句话。这人很惨烈地叫了声‘不’。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割了舌头,挑了手筋脚筋吧。”
坏了大事?卜云坏了钟天政什么大事?
所以他匆匆离开了此地,是赶去收拾残局去了?
文笙心念电转。同韦宗道:“你没认出来么,他是铁煞铃卜云。”
韦宗大吃一惊,文笙不说他还真没认出来,他压根儿就没敢看卜云的脸。
“……卜。卜云,我的天!他怎么会在这里?”
文笙道:“我也想知道。你和郎兄多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说完了,她又望了卜云一眼,转身出了牢房,直奔前面而去。
知道眼前这个可怜的人竟是张寄北的死对头。韦宗心情十分复杂,好奇心压过恐惧,对文笙的交待到没怎么排斥。和郎安一左一右上前,试图同卜云沟通。
文笙不是不想留下。只是时间不等人,她估计着最多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段正卿等人不可能一直不醒,钟天政随时会回来,她必须赶紧做好善后,带着大伙离开云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此处是钟天政的老巢,沿途必定遍布明岗暗哨,而自己这边二三十人个个身上带伤,有几个甚至没有办法行走,要靠旁人背负,怎么撤离,退去哪里都很伤脑筋。
文笙回到了前头,厉俊驰已经带着人将挑出来的卷宗烧得差不多了。
文笙接着翻阅,一边看一边道:“这里总共是三十二人?有几个伤重走不了山路的?”
刚才她不在,众人已经相互间简单地认识过了。
这牢里除了卜云,正是三十二人,厉俊驰不知她是由卷宗算出来,还当她救人的时候数过一遍,道:“是三十二人没错,走路需得人扶着的有十一个,另有五个一点儿也走不了,得背着。”
文笙简单和大伙说了说云峰的情况,道:“诸位都是俊杰之士,你们商量一下吧,看看呆会儿出了云峰怎么走,是要大家一起,还是各走各的。”
这些人大多有家有业,像厉俊驰手下更是管着好几千人,文笙没指望他们能拧成一股绳,但若一个个全都撒手而去,留这么多伤者给她,还真是没办法安置。
好在文笙想的厉俊驰等人也都想到了,不用她多说,众人纷纷表示大家一起,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厉俊驰更是忧心忡忡道:“姑娘可知这匪首是什么来头,他控制了这么多势力,手段歹毒,一旦发动,我大梁百姓怕是要遭殃了,而且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抓咱们一次,自然也能再抓第二次,为今之计,咱们这些人只有联起手来,才能同他对抗。”
文笙将手上的卷宗扔到火堆里,火苗飞窜,映亮了她如玉般的面庞:“此人姓钟,若我没有猜错,他十有八/九便是那鬼公子。”
周围登时响起几声惊呼,有人疑道:“鬼公子不是正在白州带着东夷兵同咱们打仗?”
文笙哪有空解释这个:“这事说来话长,先离开这里,回头再细说。”
厉俊驰望向此刻空荡荡的书架,喃喃道:“这么说,我等差一点就成了东夷的走狗,怪不得顾姑娘你要把这些证据全都烧毁。”
他可不觉着文笙草草翻过一遍就能记住这么多人,能被鬼公子盯上的,都是些出类拔萃且对时局有点影响的人物,这一把火,烧断了套在他们脖颈上的绳索,只要消息传出去,那些还没有泥足深陷的就可以解脱出去,不必成为千古罪人。
文笙将最后一本卷宗丢进火里,道:“大家准备一下吧,要走了。”
她又去看卜云。
韦宗和郎安这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不光如此,郎安还建议文笙:“这人的脑子好像已经不怎么清醒了,活着也是受罪,不如给他个痛快。”
文笙默默望着卜云,她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没想到他会落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他都这样了,按钟天政斩尽杀绝的性格,他那两个徒弟怕也落不着好。
现有这么多伤者。要全部带走已经很困难,卜云这等情况,只好送他带着那秘密上路了。
厉俊驰寻了过来:“顾姑娘,天快亮了。”
文笙对郎安道:“那就给他个痛快,赶紧的,走了!”
一行人出了山洞,艰难前行。
文笙抱着琴走在最前头。厉俊驰背着孙承泽紧随其后。再后头,除了几个江湖豪客各自背负了一个伤者,剩下的。差不多是三人一组,两个照顾一个。
山谷中天亮得晚,此刻还是一团漆黑,厉俊驰提着灯。给全队照明,众人呼吸到新鲜空气。体会到来之不易的自由,一个个难掩激动。
没有人高声说话,只闻脚步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