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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辰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承天门。那是天子皇后,太子,以及太子妃与民同乐的地方。
上元节的时候,承天门上会挂上一重又一重的帷幕,当帷幕被风吹得飘拂起来,隐约可以看到帷幕后的仪仗和人影。宫娥高耸的发髻和窈窕的身影在城楼上走动,灯光将她们的身影映在帷幕上,宛若一幅幅婀娜的剪影。上元节的承天门就像一幕巨大的皮影戏,在盛大的音乐中演绎极致的盛世繁华。
那时候,当承天门下人潮涌动,承天门上,宫娥们就会秉承圣意往下撒着太平金钱,由内局特铸,用来赏赐给观灯的百姓。那些金钱纷扬落下,落在天街青石板的地面上,铿锵作响,像是一场华丽的急雨。天朝富贵,盛世太平,尽在这一场丁丁当当的急雨中昭显得淋漓尽致。百姓们争相蹲下去拣金钱,他却率领着御前的羽林军警惕地站着。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必须站好自己的岗位,守卫他的父皇和兄长,天朝的皇帝和储君。
承天门的城楼上,风吹动九曲华盖上翠绿的流苏,亦吹动着城楼下他腰间佩剑上的流苏。
他从来都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他是雍王,是九皇子,哪怕群臣总说太子平庸懦弱,而他才干出色,无数次怂恿他取东宫而代之,他都不为所动。甚至有大臣直接奏表皇帝废储位立他为太子,皇帝亦动摇过,他却说服了他的父皇,安抚了他惴惴不安的兄长。
他此生无志于江山权力,他只想择一人终老,现在他已经找到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
张易辰侧眸看着妻子绝美的容颜,唇边不自觉绽了一抹笑意。
他揽紧她,问:“阿暖,冷吗?”
白云暖摇头,给了他一个灿若流星的笑容,“不论深秋还是隆冬,只要有王爷在,阿暖就不冷。有王爷在的地方,阿暖就觉得温暖如春。”
白云暖安静地将头搁在张易辰的肩上,她柔柔的语调如春风吹皱张易辰的心湖。
张易辰的眼睛亮得如天上的星子,他指着那座承天门道:“阿暖,如若有一天,那座承天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承天门上的人不再是我的父皇和兄长,阿暖还愿意跟随本王,无怨无悔吗?”
白云暖轻轻道:“无论王爷是不是王爷,王爷都是我的丈夫,女子以夫为天,王爷,你是我的一片天,阿暖只愿阿暖这片天不要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永远都风清云淡,春风和煦的。”
张易辰已经拥住了白云暖,笑道:”阿暖,你的心愿也太卑微了,你就是希望本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生你的气,都不对你发脾气,对不对?”
一个温柔的丈夫的确是她唯一的心愿了,因为前世的章乃春实在太恶劣了。
“对一个女子而言,富贵荣华哪比得上温柔的丈夫来得珍贵,王爷,阿暖只愿王爷此生都如此刻一般疼爱阿暖,怜惜阿暖,莫让阿暖遭遇色衰爱弛的悲剧。”
“阿暖,你放心,那座承天门替我们作证,除非它倒了,否则本王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白云暖灼灼地望向那座承天门,它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巍峨而华丽,仿佛夜色里一个明智的神仙,静静地洞悉一切地伫立在那里,它仿佛什么都知道,但它却一言不发。
白云暖心里已经甜成一盆蜜,嘴里却矫情道:“呸呸呸,王爷你怎么可以用承天门起誓呢?承天门可是皇朝的象征,你竟然咒它倒……”
“我哪有咒它倒,我只是以它打个比方,它是永远不会倒的,所以本王对阿暖的爱亦是永远不会变的。”
“王爷,你定是吃蜜了,否则怎么会尽说些甜言蜜语糊弄人?”白云暖已经娇羞得嚷起来。
张易辰道:“我是不是吃了蜜,你来闻闻我的嘴不就知道了?”
“甜味怎么能够闻得出来呢?”
“那你闻不出来,就尝尝。”
“王爷,你坏……”白云暖不依地用手捧了自己的面颊,那上面已若烧了两团火。
张易辰道:“其实甜味是可以闻得出来,不信我闻与你看看。”说着就凑近了白云暖的嘴。白云暖却天真地问道:“闻出来了吗?我的嘴巴也是甜的吗?”
“甜味的确是不能闻出来的,非得亲口尝一尝方可。”张易辰的眼里闪着两簇邪恶的小火苗。
白云暖还没回神,他的唇已经攫住了她的唇,她的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他的舌便如小蛇一样滑进了她的唇内,挑逗着她的舌,她的舌是一条害羞的小蛇,四处躲闪,可是却被他的蛇追得无处可躲,于是它们做了一双嬉戏痴缠的蛇。
雨懂云的沉重,才会义无反顾;风懂叶的无奈,才会纯情而舞。有些人,朝夕相处,却形同陌路;有些人,只一眼相知,却是魂魄相依。懂,无需太多语言,有时只需一个微笑,一眼凝眸,它是灵魂与灵魂的对白,它是心与心的共鸣。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相惜。懂,不是一个字,而是一颗心。
白云暖希望张易辰永远都有一颗爱她懂她的心,而张易辰亦然。这一生,但愿都能若此刻一般琴瑟和鸣,心无嫌隙。
※
除夕夜,皇帝的儿子们儿媳们女儿们驸马们全都进宫去陪着皇帝过年。白云暖陪着张易辰去赴皇帝家的家宴。之前进过一次宫,不过是肖德妃的贤宜宫,这回是去见皇帝,走的道儿当然是不一样。一道道门,一重重礼,一排排卫士,白云暖高度紧张,唯恐行差踏错,幸而有张易辰,否则她不是累死,便是吓死。
张易辰在王府内时已将入宫赴宴一应规矩反复同白云暖说好,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事无巨细,悉心教导。
白云暖说:“王爷可以帮我请一个宫里的姑姑出来教我便是,不必自己亲自教的,我笨,怕把王爷累着。”
张易辰便深情款款道:“我只是想与你说话。”
好吧,他们就甜蜜地一个教一个学,腻在一起一整天。
学累了规矩,便去乳母和流苏那里看翰哥儿,小家伙吃好睡好,已经很少哭了,偶尔还咧嘴笑一个。翰哥儿还没出月子,竟能笑出声来,也算是一个神奇的孩子。
除夕夜的皇宫内,悬灯万盏,亮如白昼,鼎焚龙檀香,瓶插长青蕊,银光雪浪,珠宝生辉。
好一派皇家气象。
她竟是皇帝家的儿媳!嫁与张易辰已有数月,此刻站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白云暖蓦地产生不真实的感觉。
皇帝的妃嫔们、王爷王妃们、公主驸马们悉数到齐,各自坐定。中间的龙椅与凤位尚空着,皇帝和皇后还没有来。肖德妃坐在皇后左手边的侧位上,遥遥地望向白云暖和张易辰的位置,张易辰不动声色,白云暖却不得不冲她含笑着点头,当是打招呼,肖德妃却不为所动,这令白云暖有些悻悻然的。
晴歌只是张易辰的侧室,按规矩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帝的家宴的,但她却缠着肖德妃,随肖德妃一起出席家宴。她坐在肖德妃身边,像一个乖巧的侍婢,殷勤地伺候着肖德妃。肖德妃偶尔撇头,看着她的目光与看着白云暖的目光完全不一样。那目光充满了慈祥与疼爱,像一个母亲看女儿的深情目光。白云暖心里不由又是嫉妒又是心酸,自己与晴歌的确是没得比,血浓于水,无论如何,晴歌都是张易辰的表妹,是肖德妃的亲侄女。幸而张易辰的手在桌子底下握了握白云暖的手,白云暖心里才安了安。
在等待皇帝与皇后出席的空闲里,白云暖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席上众人,皇帝的妃嫔们皆是盛装出席,无论是徐娘半老的,还是韶华正盛的,全都可着劲地打扮,大有百花争艳之势。
皇帝的儿子们各个人中龙凤,白云暖也辨不得谁是谁,只在张易辰的提点下,认出了太子,他身着太子袍,头戴太子冠,虽然温文尔雅,可也的确看得出来,为人是老实厚道了些,无论见着谁,都是敦敦一笑。
与张易辰坐对面的是十三皇子肃王瑶卿。他生得很是英俊不俗,只是尚显年轻稚嫩了些。白云暖是不经意看向他,这一看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肃王瑶卿正痴痴地看向肖德妃的方向,旁人只当他是热爱他的母妃,白云暖却无端觉得那眼神绝不是一个儿子看一个母亲的眼神,分明是男女之情,尽露眼底。白云暖暗忖,难道肃王瑶卿看上了肖德妃身边哪个宫女吗?可是肖德妃的身旁只坐了个晴歌。
这样的联想让白云暖立时惶恐地打断了自己的念头,恰好一声“皇上驾到”,令她得以名正言顺地惶恐。
只见一小队宫女太监快步而来,那脚步急促却轻悄,各自按方向站定了,然后身穿黄袍、帽饰美玉,面貌古拙,脸带笑意的皇帝便携着雍容华贵的皇后的手缓步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