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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心中咯噔一下,好像呛进了一口深秋的寒凉气,心肺间霎时起了一层冷冽。“小犬蒙天恩厚泽,赐了名儿,已是何其有幸,却不敢不知进退,与皇孙称兄道弟。”
秦王妃浅然一笑,“顾夫人过谦了。”言辞间心不在焉,目光移向城楼下面。
穆清侧目一望,原是英华一身火红戎袍,身覆了银白铠甲,凛然沉稳地骑行在骁骑营前头,身姿飒爽,卓尔不群,较之长孙氏的娇美,另有一番夺魂摄魄的动人。
穆清与她一同望了一会子,把不准她的心意,按理说如今她夫妻恭顺,也已诞下子嗣,对英华原不该再有甚么好忌惮的。当下穆清略浮夸地叹了口气,“七娘若记得不错,长孙夫人与英华年岁之差只在一岁上下罢,到底是长孙夫人福泽深厚,已有娇儿在怀,英华……恐怕还得再耽搁一阵子了。”
“哦?这么说来英华已是定下了人家?”秦王妃饶有兴致地回过头,“哪一家这样有福的?可有个准日子了?英华军功赫然,入男家门后便是向圣上讨要个郡夫人的封号也不为过。”她忽然刹住口,许是自己也觉出话中的迫急来,神色微窘,慌忙寻旁的话去掩盖。
穆清只作未听出甚么来,脸上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口中称谢,“长孙夫人这一番好意,也不知英华哪一辈儿上修来的福分,我这个做阿姊的,先替她谢过了。因如今八字还未有一撇,且她决意要待收服洛阳王世充后再议婚事,故……”穆清漫不经心地换了手来抱四郎,有意不去看长孙氏的面色,“故英华有无福领了这份厚爱,实尚未可知呢。”
秦王妃又再谦让了几句,锦绣好话说了一套,穆清亦是极尽了礼数,方才相互辞了,要各自归去。下了城楼,乳母将四郎接抱了去,率先上了马车。有内监上前去搀扶秦王妃,那内监虽低头躬腰的,穆清怎会认不出他正是吴内监。
于是她顿下脚步,重新堆砌起礼数周全的笑容,趁着左右无人,向秦王妃屈膝一礼,“阿月的事,尚未好好谢过夫人,每每进宫皆寻不到个谢的时机,毕竟宫中人多,这事又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但夫人的恩情七娘全熨帖在心上,一丝都不敢漏下,掖庭宫那边,终究还需夫人多予照拂,莫教她母子过不下去才是。
趁着秦王妃满口应允的当口,穆清不着痕迹地往吴内监脸上瞟了一眼,分明瞧见他半含着笑,微不可见却沉稳地点了一下头。临别前穆清又是衽敛一礼,旁的人看来,她正对着秦王妃礼别,而她却是实实在在地向那卑微的内监行了一礼。
……
约莫是因为杜如晦随军出征,人不在长安城中的缘故,亦或是,秦王那战神光环牵引去了太子一党大多数的目光,总之永兴坊内外隐隐尾随的目光似乎也少了些许。
穆清本以为杜如晦走后,胡大郎隔三差五例行的禀报会由她代听,岂料一连好几日皆不见胡大郎的踪迹,耳目虽少了,她亦不敢冒险往崇化坊一探究竟。再三思量下,她只得往东市康三郎的酒肆中散散,好使康三郎带话予贺遂兆,请他去扫听一番。
“贺遂将军?”待穆清在酒肆隔间中正经问起贺遂兆的行踪时,康三郎的眼睛睁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七娘难不成是不知的么?”
穆清茫然地摇摇头,心中暗道,他的行踪向来不定,又与我存着那样的心思,我能避则避,怎好时刻在他身上留着意?
“贺遂将军的家乡在何处,你可知晓?”康三郎一向以消息灵通自诩,此时见她惊诧,更是起了得意。
穆清偏头回忆了片刻,“多年前似乎曾提过,似乎是……涿郡?”
康三郎满意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他的来历你也……”
穆清不愿同他说书似的绕场子,再者,贺遂兆从未同她提过自己的过往,她虽知晓却也从不肯在人前说嘴,遂挥手打断康三郎的话,“莫说那些久远无用的,你只同我说,他究竟去了何处?”
康三郎话兴正起,猛不妨被兜头浇了盆冷水,难免悻悻然,嘟囔着道:“他家老大人年岁已高,因早年离乡时仓促,而今少不得要起叶落归根之意,故贺遂将军特特地上奏天听,获准他亲送老大人回乡颐养。”
穆清心中灵光一动,霎时明白了七八分,送父归乡,果真是个高明的借口,他与胡大郎一齐消失,怕是趁着杜如晦不在城中,太子一党松散了窥视,离京取实证去了。
她轻声笑了笑,既用不着她,她也乐得自去过几日安逸闲静的日子。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