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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哀叹连连,不觉面颊上划过数道眼泪,回头看屋内颓唐独坐的人,再瞧瞧大日头下低头立着的众人,实是不忍,忙拭去眼泪,徐徐走回屋内,于穆清身边跪坐下,“何苦难为那些人,若阿郎有意不教你知他去向,又岂会教他们知?”
她恍若未闻,倏地睁开眼,自语道:“阿月!昨晚阿月端的汤药。”她急忙站起身,跑出屋子,几步下了台阶,冲至阿月跟前,厉声道:“昨晚你如何知晓我在那亭台中?”
周遭的人均浑身一凛,阿月倒不惊骇,深吸几口气,缓缓神道:“阿郎事先告知,令我戌时过后往桂树林的亭台内送药去。又掀开药吊子瞧过,临了嘱咐,若是到时娘子问起怎找到她的,便推说是阿柳姊姊指点。阿郎吩咐,阿月莫敢不从。其余真就一概不知了。”
穆清猜度他必是在看药时,往汤药中添了些料,想来该是那金洋花同细辛了,在金城郡曾受用过一回,迷幻眩晕感同昨晚相类。阿月深低了头站着,再问不出甚么话来。
她又几步走到阿达跟前,探手紧抓住他的壮实手臂,切切问道:“阿达,阿达,你告诉我,你必定是知晓的,他从不瞒你。”
阿达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眼中燃着愤怒急切的火光,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我……真不知。昨日晚膳前阿郎私下同我说了要走,要我留下看顾护卫娘子,我问他去往何处,他却执意不说,只道若是令我知了,定熬不过娘子盘问,不若不知。”
她突然安定下来,回身跌跌撞撞地步上台阶,站定了将下面的人一个一个仔细看过,过了良久,终于长吁一声,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都去罢。”
众人犹犹豫豫地各自散去,阿柳从屋内出来,待要再劝,穆清却抬手止了她,“我都明白,不必再说了,你且去歇着罢,仔细身子。”
阿柳只得缓步下了台阶,往漪竹院外走,行至一半,仍不放心,停步回头去看她,只见她定定地向前看着,不知看向何处,似乎穿透了院墙望向极远处。
阿柳摇了摇头,心下疼惜,暗说,她从前极易伤怀的,而今连眼泪都不再流了,眼见着性子一日日地生硬刚强起来,个中好坏,却是道不明辨不清。
一时漪竹院中只剩了穆清一人,她漠然在石阶上坐下,双臂环抱了膝盖,呆呆地凝视远处瞧不见的地方。坐了一个多时辰,目光渐回了神,又坐了一刻,忽斩钉截铁地站立起来,转身进屋,阖上门,再不出来。
直至晚膳时分,阿月提着食盒来叩门,起初还怕她不愿吃饭,想着她若说无甚胃口,该如何劝解,没料她并不推拒,将她布下的饭菜每样都吃了,这倒令阿月奇了,私底下也暗暗松了口气,好歹没闹出些甚么来。
晚间,穆清推说愿一人清清静静地呆着,不许阿月陪着,打发了她与阿星一处去睡。不到一更,漪竹院的烛火便全熄了,她果真一人沉静入眠。上夜的人绕四周细勘视了一圈,并无异常,便自离去。
及到外头报过五更,穆清自起身点了灯,打水梳洗了,换上一身男子的襕袍,盘好发髻,扎上幞头,又翻找出一柄英华往日佩过的长剑,在腰间扣劳,怀中揣上那柄弯头小银刀,将昨日午后便收拾出的行囊盘缠紧系扎在身。
直忙了大半个时辰,她亦留书,告知阿柳她自去追寻杜如晦,使她在此安心待产,日常开销的钱资,可自往库房中取,若是艰难,库房中的器物亦可自行变卖换钱,请她与阿达务必打点好这偌大的府宅,再三拜谢她夫妻二人。
打开屋门,外头的空气有一丝凉飕飕的甜香,天际已隐隐泛出白来,她大步踏着星月与天际的微光,往供奉顾彪夫妇灵位的祠堂去拜过,端端三拜,在供案前插好清香,暗祷道:请阿爹阿母定要一路护佑七娘,平安顺遂寻到夫君。
待香灰燃尽,天色不觉又亮出几分,她生怕有早起的家仆撞见,赶忙出了祠堂,匆匆往后角门的马棚处去牵马,幸而府宅大仆婢却少,祠堂往马棚这一段又鲜少有人来,一路竟未撞见人。她牵过一匹膘壮的栗棕马,拔去后角门沉重的门栓,打开门,独自偷偷地出了门。
天早路上少人,一路畅驰至城门口,正逢城门初开,她带住缰绳,抬头望向着远处泛红的天际,露出淡淡一笑,绝然自语道:君若敢为天下先,七娘必死生相随。(未完待续……)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