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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 临近戌时末,叶冬葵方才脚底下打晃地回到了新房里。
乡下人朴实热情,碰上办喜事,必定要折腾得尽了兴才肯罢休,闹酒也闹得凶,叶冬葵给灌了不少,到了还是隔壁的孙婶子瞧着心疼,偷偷地让自家两个儿子替他把酒换成了水,才算是勉强过了这一关。
姜掌柜和曹师傅他们吃了两杯酒便回城了,眼下这辰光,前来吃席的村里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整个婚宴,叶连翘和小丁香就压根儿没上席,除了打下手,就是照应独个儿在新房里的吴彩雀,这会子等人散尽,也不过将就着草草吃些剩饭剩菜,便又得快手快脚地将那满桌杯盘一地狼藉拾掇干净。
两个闺女打小儿在家都要干活儿,叶谦又是个甩手掌柜,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站在门前吩咐了她两个几句,便领着秦氏回了屋。
他这怀着身孕的小妻子,如今已渐渐要显怀了,虽然肚子已稳当下来,轻易不会出岔子,却仍旧是劳累不得的。
一整日喧嚣,到这这会儿,总算是静了下来,空气里菜肴的香气兀自飘散着,夹杂着冷掉了的油腥气,委实不那么好闻。
“那酒坛子都给砸破了,你别碰,仔细割着手。”
叶连翘怀里抱着一大摞脏兮兮的碗碟,小心翼翼地往灶房里去,一面偏过头来吩咐小丁香:“你只管把地上的炮仗渣子和红纸屑都扫干净就行,旁的事我来。”
“不妨事呀。”
小丁香抬眼冲她一笑。
女娃娃一向睡得早,若搁在平常,现下她应当已经爬上了榻,说不定都开始做梦了。虽然今天家里有大喜事,热闹又欢实,使她并不觉得累,却到底有点熬不过,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我小心着点儿就行,不会割到手,倒是二姐你要把细点,别砸了碗。”
小丁香俏皮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发觉你手脚好像变笨了,之前做针线活儿时那样灵巧,现下却是什么也不会了。昨儿孙婶子还说哩,别小看那针线上头的功夫,三天不做,照样手生,多半是你现在成天捣腾药材,许久不碰针线,才会一塌糊涂。”
被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这样不留情面地嘲笑,叶连翘脸上很有点挂不住,不过嘛,这好像也是一个理由,勉强可以用来解释她现在为何连根针都拿不稳。
“一边儿去!”
她啐了小丁香一口:“从前是咱家太穷,我不得已才做针线贴补,如今自然是该躲懒就得躲懒了!”
可是那嫁衣怎么办?她不想去向秦氏求助,料想现下这情形,秦氏那般娇弱,只怕也根本没力气教她,难不成到时候她要直接裹块红布上身吗?
小丁香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愁这个,被她呵斥一句,半点不恼,听话地搁下酒坛子,转而跑去抱笤帚。
叶连翘将脏碗碟全都收到灶房里,就手烧了一锅热水预备拿来洗碗,再走出门打算收拾桌子的时候,脚下蓦地一顿。
孙婶子家院子旁那棵橘子树后头,立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当口,孙婶子仿佛还没睡,低声斥骂她两个儿子的动静隐隐约约传来,当中还夹杂着男孩子的嬉笑声。她家透出来的光,仿佛将那个影子罩进了一个巨大的黄色罩子里,看着影影绰绰的,颇有几分吓人。
叶连翘先是给唬了一跳,随即便冷静下来。虽然觉得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那货行事本来就怪里怪气,也没法儿同他计较,于是长长地吁了口气,压低喉咙道:“杵那儿干嘛?”
那影子却是没应她。
“唉。”
叶连翘长叹一声:“你与其闲得发慌在那儿扮鬼吓人,倒不如过来帮我干点活儿搭把手,一整天没个消停,我都快累死了。”
那影子仍旧一动也不动。
“这么大两张桌子我和丁香两个搬不动!”
叶连翘有点发恼,干脆使劲跺了一下脚,语气里透着不快,嗓音却依然压得很低,生怕把叶谦和秦氏招惹出来。
小丁香正埋着头扫地,听见她二姐一叠声地自言自语,不由得奇怪,抬头道:“二姐你跟谁说话?我啊?”
“**的活儿。”
叶连翘没工夫搭理她:“谁跟你说话了,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丁香倒自个儿瞧见了橘子树后头的影子,女娃娃胆小,登时眼睛都瞪圆了,张嘴就要叫。
鬼鬼祟祟的影子总算是有了反应,一个箭步从树后跃出,准确无比地将小丁香攫住,一把掩住她的口。
“莫要叫,是我。”
对此情景,叶连翘只能表示,不作死就不会死,谁叫你瞎折腾!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