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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大理寺卿再次指了指沙漏:“难道你们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所有人都凝眸看过去。
当目光触及到沙漏里的沙尽数在下面的那个漏斗中时,夜离眉心一跳。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的声音也再度响起:“它是坏的。孤”
“被大火如此焚烧,坏了岂不是正常?”钟霓灵脑子一向反应快。
“是,它的确是被大火焚烧所致,但是却并不是烧坏的。”
说着,大理寺卿伸手将沙漏拿了起来,略略倾斜,将里面的沙子倒了一部分进另一个漏斗,差不多将亥时的刻度淹没就停了下来,然后置在桌案上。
沙漏沙漏,就是沙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在漏,根据沙子对应的刻度来看时辰的一种计时工具,而众人惊奇地发现,大理寺卿将沙漏放在桌案上,里面的沙子却一动不动。
果然坏了。
却也只当是坏了。
只有夜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大理寺卿又转眸问向醉仙居主事:“你们的沙漏用铁砂和磁铁是何用意?”
“铁砂?”醉仙居主事一愣,似是没太明白他的话,“大人是说,这沙漏里的沙是铁砂?”
“是!”大理寺卿点头,“不仅沙漏里的沙是铁砂,这标注刻度的铁板也是磁铁板。”
“没有啊,我们的沙漏就是普通的沙漏啊,怎么会这样?”醉仙居主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一副闻所未闻的模样。
大理寺卿睨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样的沙漏,可以随意让其在哪个时辰停下来,它便不会再动了。换句话说,昨夜小二看的时候,是亥时一刻,当时真正的时辰并不一定是亥时一刻,只是沙漏被人调到了亥时一刻而已。”
言下之意,当时有可能是任何时辰,譬如子时。
除了几个主审,其余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钟霓灵脸色微白,转眸看了一眼听审席上的夜离,与此同时,还有一人瞥向夜离。
是凤影墨。
而此时的夜离并未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凝着那个沙漏,一瞬不瞬,不知在想什么,眉心轻拧。
上方,大理寺卿还在说:“如此一来,你们肯定又要问了,既然定在了亥时一刻不再动了,那为何刚刚大家最先看到的时候,沙漏里的沙子是全部在下面一个漏斗里的?众所周知,能让磁石磁铁瞬间失去磁性的方法只有一个,高温。当时画舫被大火焚烧,高温让沙漏里的磁铁失去了磁性,于是原本吸定于亥时一刻的铁砂尽数落了下来,故出现了大家刚刚所看的那种样子。”
大理寺卿慢条斯理地说完,抬眸看向钟霓灵。
“所以,夜姑娘,并非老夫要怀疑你,而是你的证据不足。而且,这个特制的沙漏出现得蹊跷,不排除是凶手所放,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大理寺卿的话说完,钟霓灵的脸就黑了。
“大人的意思,这个沙漏是我放的?”
“不,老夫是说,不排除凶手所放,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真凶没有落网之前,老夫并无特指何人。”
大理寺卿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钟霓灵也只有闷气的份儿。
“那就烦请各位大人尽快让事情水落石出,真凶落网。”
“那是自然。”
一场会审结束,也未能审出个所以原。
见天色已晚,四位主审决定今日结束,明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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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黑得极快。
夜离出宫不一会儿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骑马,而是步行。
心里很乱,她想一个人走走。
或许繁华的尽头便是落寞苍凉,经过昨夜大雪节的热闹,今夜的京城显得有些冷清和寂寥。
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孤独和无助。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本她还以为霓灵可以
出来,却没想到事情反而变得更糟。
的确,如大理寺卿所言,这沙漏出现得蹊跷,他是说得比较留有余地,说不排除是凶手所放,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是凶手所放。
凶手放的目的是什么?正常人的思维都是如大理寺卿一样,想给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
而她又正好让霓灵用时辰问题作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任谁都会觉得,霓灵的嫌疑又多了几分。
迎着夜风,夜离自嘲一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化解之法,却没想到其实是又掉进了另一个套。
昨夜她问小二时,小二看的那个沙漏是不是这个沙漏她不知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如果是,那凶手就是在他们还没去画舫之前就换了;如果不是,那凶手就是杀人放火时换的。
如果是前者,凶手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会知道岳卓凡和她会去画舫?
所以很显然,是后者。
而凶手之所以在杀人放火之时将其换掉,应该是想万无一失,可以解决掉所有关于时辰的问题。
好缜密的心思啊。
夜离不得不感慨。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样才能证明霓灵的清白,怎样才能救出霓灵?
漫无目的地一直走着,走着,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走到了丞相府的前面。
两个几人高的大石狮巍峨屹立在大门两侧,朱漆红木大门恢弘气派,门顶上烫金大字牌匾,上面丞相府三字龙飞凤舞,据说是帝王陌千羽的亲笔墨宝。
夜离想起曾经的钟家,也是这样的朱漆红门,门头也是挂着这三个字,也是风光无限,只不过如今,门贴封条,牌匾被卸,早已是一片破败荒凉地。
一时心中凄然,夜离环抱着胳膊,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辆马车行至丞相府门前停下。
虽天色已黑,可府门口的灯笼却是高挂敞亮,夜离看到马车的车门打开,一男一女从马车里出来。
是凤影墨和沈妍雪。
两人在台阶处站定,男的说:“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外面冷,快进府吧。”
“嗯,”女的点头,“风大,你也快回马车上去。”
“明日早上我来接你。”
“好!”
看着两人依依惜别的模样,站于黑暗里的夜离唇瓣越抿越紧,袍袖中的双手也不知在几时紧紧攥握成拳。
一想到这对狗.男.女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生死痛苦之上,她就恨不得上去扇两人一耳光。
沈妍雪轻提裙裾,缓缓拾级而上,一步三回头,凤影墨目送了她一会儿,便转身上了马车。
大门开,沈妍雪入了进去,大门又沉重地阖上。
这厢,车夫也扬鞭而起,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心念电转间,夜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觉得血往脑门上一冒,她就冲了过去,拦在了马车前面。
要不是车夫眼疾手快地拉住缰绳,那马儿差点就踩在了她身上,马蹄撂得老高,几乎都碰到了她的鼻梁。
“发生了何事?”
马车内男人低醇沉稳的声音透门而出。
夜离弯了弯唇角。
所谓波澜不惊便是如此吧?骤生意外,又未知外面情况,却能问得如此云淡风轻,怕也只有他这种运筹帷幄、一切皆握于手中之人吧?
夜离没有吭声,就站在前面也不让开。
车夫借着府前灯笼的光探头瞅了她半响,终于认出了她,不禁诧异低呼:“夜大人?夜大人怎么突然出现在前面,差点就伤到夜大人了。”
末了,车夫又回头,准备回禀里面的人,还未开口,却只见马车的车门已经被人自里面打开,里面的男人徐徐抬眸朝马车前面看去。
“夜大人这是何意?”男人也不下来,只淡声开口。
夜离略一沉吟,这才从马车前面离开,绕到马车车门的边上,盯着男人道:“不知能否跟凤大人谈谈?”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怔了片刻,勾唇一笑:“是谈谈?还是骂凤某?”
夜离冷声道:“谈谈。”
男人唇角的笑容被越发浓郁了几分:“当然,只是……”男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是这夜黑风高,在哪里谈呢?是去上次的茗香楼,还是就在凤某的马车上?总不至于就在人家丞相府前面谈吧?”
夜离咬牙,忍住抬手凑向那张俊脸的冲动,略一计较,便拉了马车的车辕,上了马车。
去茗香楼,她没有那闲工夫,就在丞相府前,又确实不妥。
节约时间,马车就马车吧。
反正又不是没有跟他同乘一车过。
速战速决。
现在跟这个男人多呆一刻,她都不舒服。
见她一声不吭就上来,男人又微微有些意外,连忙朝一旁挪了挪,唇角一抹微弧点点。
夜离拣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拂袍坐下。
“出发吧。”吩咐完车夫,凤影墨随手将车门掩上,忽的又想起什么,再次拉开,说向车夫:“去戒坊。”
“做什么?”一听戒坊,夜离立马警觉起来。
“送夜大人回去啊,”掩上车门,车内瞬间没有一丝光亮:“边送夜大人回去,边一路谈夜大人想谈之事,想必戒坊到了,事情也谈完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怎么,夜大人有意见?”
黑暗中,夜离冷着脸,没有吭声。
走了一.夜,再走也走不动了,送便送吧。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车轮滚滚,车身轻晃。
“说吧,谈什么?”男人的声音响在身侧。
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倾散出来的淡淡兰麝气息。
心头微跳,她强自敛了心神,直接开门见山。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夜灵?”
也就是这一刻,她发现黑暗真好,两人虽尽在咫尺,可谁也看不到谁,也不用担心情绪外露。
有好一会儿的静谧,也不知道男人是在思考,还是不想回答。
就在她准备再次相问的时候,男人却又出了声。
“夜大人也太抬举凤某了,令妹之事,又岂是凤某能左右的?”
夜离冷笑,“凤大人不会说自己跟此事无关吧?别人不知,我夜离可是心中有数。”
黑暗中,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既然夜大人已经如此下了定论,想必凤某说无关,夜大人也是不会相信。”
“当然。”
“那若是凤某说,有关,夜大人准备怎样?凤某若说,无关,夜大人又准备如何?”
男人不紧不慢,口气随意闲适。
夜离又想骂人了,她可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
攥了攥手心,她道:“有关,那就请凤大人明言,要怎样才肯放过夜灵,无关,如方才凤大人所言,我不信。”
“夜大人将那么一顶大帽扣在凤某的头上,这要传出去,还有凤某的活路吗?”
“活路?”夜离嗤笑出声,“谁没有活路?到底是谁让谁没有活路?没有活路的人是我吧?”
最后一句,夜离声音低了下去,透着一丝微末的无助。
于是,车厢里出现了第二次静谧。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外面车轮滚滚的声音和车内两人的呼吸声。
“大理寺跟御史台不是正在调查吗?夜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担心,待事情水落石出了,令妹不是就会没事了吗?”良久的沉默之后,男人率先开了口。
“正在调查?”夜离冷笑:“他们查得出真相吗?又或者说,凤大人会让他们查出真相吗?”
“夜大人现在就是一口咬定是凤某了是吗?”男人的声音转沉。
虽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夜离能感觉他语气中的不
悦。
可她也没打算要照顾他的心情。
他不悦,她比他还要不悦呢。
“怎么?凤大人敢做不敢当了吗?”心中有气,她继续咄咄逼问。
男人终于怒了。
“夜离,你就是这样的态度来找我谈的吗?”男人声音又沉又冷,甚至比那透隙而入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夜离却也不惧,同样毫不示弱:“那你想要我怎样的态度,求你吗?求你这个阴险狡诈、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