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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府,巨鹿,贾庄。
卢象升提着一把带血的雁翎刀立于庄外的高地,目光落到蒿水之中。战斗从天明时分打响,到如今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形势却依旧危急。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带队冲锋过几次,到如今,大刀上已满是缺口。
死在他刀下的,既有建奴,也有擅自退下来的天雄军溃兵。
天雄军韧劲不足是老毛病了,一旦受挫,容易溃败。
必要的时候卢象升只能使出雷霆手段。
早晨的时候,天雄军就全军开拔准备来个急行军,穿过顺德城和贾庄之间这片空旷的原野,一口气杀进城中去。可队伍刚一上路,就碰上了建奴大队,且人人骑马,一看就知道是敌人的主力精锐。
能够率领这么多精锐出击的,想来定然是建奴的首领多尔衮、阿巴泰和多铎其中的一位。
天雄军已经饿了多日,又长途从真定行军于此,体能已经透支。再加上人马单薄,在这种平坦的区域遇到大对骑兵,无疑是送死。
于是,卢象升只能无奈地命令部队撤退,撤会蒿水河西岸,依托河流和河岸防守。
如果是一天以前,这条河还干着,裸露出光秃秃的河床。如今,因为有汤问行半夜的忙碌,总算蓄了些水。有水就好,建奴的骑兵也没办法冲锋。
卢象升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汤问行,这一仗究竟会打成什么样子?
他心中突然有些懊丧:某昨夜也是多事,若是任由汤问行将水坝筑成,这一仗只怕不会打得如现在这般困难。
这个汤问行,怎么就知道建奴会大军来袭呢?
巨大的疑问从他心头升起。
河水不深,只漫到人的膝盖。放眼望去,满河都是扑腾的士兵,密密麻麻,黑压压如同下饺子。无论是人还是战马,一但入水,踩进河中淤泥,要想再将脚抽出来,却要花不小的力气。也因为这样,集团式的冲锋也谈不上,有的只是以三十人为小队,双方捉队乱砍乱杀。
清澈的河水中泥沙泛起,和着人血,早已经污浊不堪。好象是感染了这战场的热度,浮在水面上的冰也早已经融化了。
敌我双方都知道这条蒿水河是本次战役的第一战略要点,只要拿下这里,这次战斗就算是结束了。
于是,两边都不断将一个接一个小队投入水中,向对方进攻。
建奴战斗力本就强悍,而天雄军也知道自己再无路可退。若是败了,在这片平坦的无遮无拦的平原上,等待自己的必将是建奴铁蹄的无情的追杀。到最后,一个人也活不了。因此,整个天雄军都咬着牙,豁出去命不要,死死地顶在前面。
这一次的天雄军焕发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和韧劲,就那硬生生地在前面顶着。
到处都是兵器的闪光、士兵的惨叫,兵器及体的闷响。死去的士兵要么漂浮在浅水上,要么扑倒在弟兄的尸体上。活着的人只大声呐喊着,提起全身的力气,不断地将武器朝对手身上砍去。
有不少士兵的武器已经在激烈的战斗中折断,却不肯退下来,只是朝前一扑,将敌人扑在水中。用牙齿,用拳头肉搏。
卢象升就看到,有士兵身中数刀,在临死之前直接将一个建奴抱住,滚进水里,试图在最后将敌人溺毙在自己之前。
天雄军本以弓弩闻名天下,河岸边上是一百多个弓手拉圆了大弓,不住朝对岸射击,试图阻止清兵后继部队下水。而清兵也不示弱,也同样拉弓射来。
双方的远程武器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线,从河中的士兵头上掠过。若是在河中抬头看去,上方的天空忽尔被密集的羽箭覆盖猛地一暗,忽尔又亮开,露出惨白的落雪的天穹。
可就是这样的箭雨,依旧没办法阻挡双方将部队源源不绝投入这充满死亡的绝地。
不少弓手已经射脱了力,坐在地上将盾牌高举过头,大口喘息。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被敌人吊射过来的羽箭射中身体。有的人前一刻还在低声骂娘,或者同战友说话。后一刻,却突然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却没有一人发出丝毫的痛叫。
卢象升又将目光落到北面远处的河中,那一片位于上游,水浅,河床里的淤泥也不厚,乃是建奴的主攻方向。所以,战斗从一开始,那地方的战斗就分外惨烈。
别的河段,建奴在攻击不顺的时候,会将部队撤会去稍事休整。可那边,高烈度的厮杀就没有停过。
双方都将最精锐最敢战的部队放在那里,都试图一口咬出对方最致命的部位,让敌人丧失勇气。
“让开,让开!”汤问行的骑兵都放在那里,他发出一声大喊。
听到他的声音,河中正在厮杀的天雄军士兵下意识地朝旁边闪了闪,让出一条通道。
“乌拉!”
“乌拉!”
骑兵们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滚滚而下,飞溅而起的河水在风中如同大雾一般四下弥漫开去。
刀光闪烁,战场上满是马刀切中铁甲和人体那流畅的声响。在阴暗的天色里,甚至还能看到刀锋割中铁甲叶子是溅起的火星。
在河水里走路实在太困难了,建奴士兵根本跑不起来,就那么直楞楞地站在那里迎接锋利的刀刃,或者被轰隆而来的马蹄直接踩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