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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横波没有听见八卦人士的讨论。
她雄赳赳气昂昂,准备解决大麻烦。
一边走一边就想起当初逼宫事件,想起那令自己想一次就懊悔一次的明城对质事件,那时候真的变故太突然,被宫胤伤得太厉害,以至于对明城暴风骤雨般的控诉完全打懵,如果换成今天,未必就一定会输。
人总是在成长的,嘴皮子和狡辩功能也是在升级的,她已经做到明明有点心虚,却还依旧寸步不让气势汹汹了,再修炼阵子,面对面打败明城小婊砸指日可待。
转过一个月洞门,忽然一人,袅袅婷婷一路过来。
头一抬,景横波一呆。
好一枝雪茶凝露,伴风娇花。
对面,那少女不过十六七,生得毫无瑕疵胜雪肌肤,一双眸子盈盈剪水,一抹红唇浅浅含春。鬓发蓬蓬松松,不事妆饰,只剪一对并蒂莲,粉红的蕊心在乌发间颤颤,正和颊上一抹淡淡红晕呼应。
她微带惊讶看过来的眼神,既含笑温婉,又满蕴风情,她斜靠着月洞门微微侧身的姿态,既庄重婉转,又精致风流。
很难想象一个人将清纯和风情同时和谐展现,一颦一笑都似精心修炼,恰到好处,羽毛般悠悠落在人心上,搔得人心痒,又不敢亵渎。
景横波顿觉自己沧桑了,粗糙了,以及,崩溃了。
怎么回事?这名花一支犹带雪的娇弱小美人,是刚才那对奇葩父母的女儿?
太不和谐了好吗?
那少女忽然低呼一声,扑了过来,景横波一呆,正想这是什么戏码?那少女已经越过她身侧,一把抓住了跟过来的耶律询如的双手,急切地问:“姐姐!我那未婚夫,可有下落了吗?”
景横波觉得这句话万分刺耳。
“啊哈,妹子啊,”耶律询如干笑着挣脱双手,“啊,这个啊,那个啊,是这样啊……”
“是这样。”景横波忽然大步过去,把脸凑到两人中间,对那少女道,“人找到了,不过他让我来退……”
话还没说完,少女“啊”一声喜极而泣,忽然身子摇摇欲坠,景横波吓得一把抄住,那少女在她怀中,红晕上脸,又满目憧憬地道:“多谢姐姐,不妨事的,我……我只是太欢喜了……您方才要说什么?”
景横波扶着怀里羽毛一样的身体,看她那小脸红晕忽然就没了,喘息急促,明明一个林妹妹,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能救宫胤又逼婚的,想象里该是孔武有力的村姑,她想着,开门见山说完了事,还敢纠缠一顿老拳,但此刻竟然是一朵碰一碰都怕碎了的怯怯娇花,不是那泼妇老妈,也不是酸儒老爸,骂不得打不得,该怎么说?
“啊……姐姐要说什么?没事的……”那少女在催促,“我只是有点小病……也就生了十五六年……也就是心肺有点问题……受不得刺激什么的……受了刺激也没什么……顶多病个三四个月……这么多年倒也没被真的刺激死了……您尽管说吧……”
景横波瞪着她——啥米?您老这么一说,我还能说吗?
“说啊,说啊。”耶律询如捣她,“你不是要来解决这桃花的吗?都过了两关了还怕啥?”面上忧心忡忡心底心花怒放。
景横波战斗力太猛,她险些担心事情不成功,三两下就给搞定,没想到小豆儿真心会选人!
“要么换个人说?”景横波悄悄咬耳朵,“这要气死了,我可承担不起。”
“刚才的威风煞气呢?”耶律询如撇撇嘴,“算了,好人做到底,我来。”
景横波热泪盈眶——知己啊!家姐就是好人啊!
“那我就说了啊!”耶律询如对那少女道,“季姑娘啊,这位呢,是来和你谈退亲的,你那位未婚夫呢,咳咳其实是……”
景横波接上,“是我的人!”
那季姑娘定定地瞧着两人,似乎没听明白,眼里却渐渐盈上一汪晶莹,颤巍巍要落不落,看起来实在可怜,耶律询如听她呼吸急促,大赞演技,景横波却别扭难受得要死,觉得自己真是个恶人。
这恩将仇报,坏人终身的戏码,演起来真难啊……
“你……你……”季姑娘看起来又要晕了,颤颤揪住景横波衣袖,“你……你骗我是不是……你……你怎么会是他未婚妻?他……他有未婚妻怎么答应了我?他……他不会这样骗我的!”
“这个啊,”景横波望天,“他那是事急从权,当时他是急着去救我,不得不答应了你。那个,我们的婚约,呃,就在近期刚决定……”
对着这样的女子,她就再也没法理直气壮撒谎说和宫胤早有婚约了,婚约?那家伙心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哪里肯给一句实在话哟!
“我……我……”兔子一样的季姑娘,咬着嘴唇发了半天呆,忽然“噗通”向她一跪!
“啊啊啊你这是做什么?”景横波吓了一大跳,赶紧跳开。
她吃软不吃硬,来硬的她母狮子一样就冲上去了,来软的反而没辙。
“姐姐!”那小白兔不哭了,也不晕了,仰脸直直地看着她,“我……我……我知道我不好……我……我不该趁人之危……可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他有未婚妻……我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也不敢要姐姐退亲,也不敢要姐姐让位……我……我只求能排在姐姐之后……一起……一起侍奉他……”说着哀哀哭泣,连连对她磕头。
这什么狗血剧情!
景横波瞪着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真是骂不得打不得硬不得软不得,现在她成了恩将仇报不讲理的恶婆娘,人家是委曲求全含悲忍辱的小白花,看周围观众表情,那叫一个鄙视同情,同情的是小白花,鄙视的是她。
这段数,比撒泼老娘和酸儒老爹牛多了。
“姐姐……”那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季小姐,伸手来抓她的手臂,那种菟丝花一样的姿态,令她浑身发麻,她唰一下闪开,一边道:“季姑娘,你还是自己去和那谁去谈三妻四妾的问题吧。只要他肯……”
“姐姐你就肯么?”季姑娘小脸闪现惊喜。
女王嘿嘿一笑,道:“我就阉了他!”
她闪上屋顶,嗷嗷叫了几声,一头扎进旁边院子,不见了。
连过两关的凶猛女王,最终在步步退让的软弱小白兔面前,败下阵来。
争强斗狠她不怕,唇枪舌战她不悚,一哭一晕她也晕。
院子里围观了好戏的人,只觉得似看精彩大戏到*处,忽然演员说声俺不演了,当当当谢幕,真真好不难受。但主角收场,也只得三两退场,一边走一边议论说这大妇好生泼辣厉害不讲理,如此美貌温顺妾侍,正当该为夫君收了才是,一路啧啧叹息。
有人在人群后听着,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群贪恋美色的鲁男子,恨不得这艳福降临自己头上才好。”又笑一声道,“公然叫嚣阉了男人,这女子好生厉害,那男子遇上她,好生苦命。”
一阵静默。随即有人淡淡道:“是苦是福,旁人怎会懂?”
……
易国王宫内,因为年节,遍地红锦,花团锦簇,一派富丽景象,不过气氛却不大喜庆,人们匆匆来去,低眉敛目,束紧着肩膀和脚步,似乎生怕动作大一些,便引发了雷霆之怒。
雷霆之怒,自然来自王宫最高的主宰者,易国大王易一一。
易一一年前接到一个消息,年也不过便出了宫,过了年才回来,众人原以为大王应该是解决了重要问题,但他从行宫回来后,脸色阴霾,把自己关在宫内不见人,宫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无人敢靠近他的寝宫。
因此也无人知道,传说中心情不好的大王,正在寝宫密室内接待客人。
客人笔直地站立着,剑一样的身形,也剑一样地充满杀气,但他的存在感很弱,隐在帐幔的阴影里,第一眼进来的人,绝对不会发现。
“想不到这次派来的是天干第一星的高手。”易一一亲自给对方斟茶,“你们主子需要我提供帮助,可以。”他举起银杯,对对方示意。
客人笑了笑,从帐幕的阴影里走出来,接过了茶杯,他一走入灯光下,那种阴影般的气质就没了,整个人又似光彩耀目,和灯光化为一体,依旧让人辨不清。
易一一赞叹地看着他,感叹道:“果然不愧是天干第一星的顶尖刺客。”又道,“其实你这样的气质,才最适合学习易容。”
“我不需要学。”那人笑道,“烦请大王为我施展妙手便行。至于回报,我家主子说,他对易山泥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心得,之后将给您提供一款回春膏,用它来给将士锤炼体魄,最合适不过。”
“如此,多谢了。”易一一笑道,“那你此来的目标,是谁呢?”
客人指了指他桌上一张面具,道:“面具借我如何?”
易一一一瞟,讶然道:“黑水女王?”
客人笑而不语。易一一却摇头道:“你是想扮成女王对付女王?不妥不妥,这一招本王之前已经用过,再用必无效果。”
“大王有何意见?”
易一一笑看客人一眼,忽然一转身,托出一个盒子,客人接过,打开盒子,眉头微微一聚。
此人虽然不拘言笑,但一直神情从容,此刻看见这盒子,却露出点惊讶之色。
盒子里的宝光,炫着人眼。
他随即便将盒子关上,看向易一一,“敢问大王何意?”
“你接了你家主子命令,想要杀了女王。”易一一指了指那盒子,“我可以帮你易容,还可以帮你忙解决这事。但我想请托你,先不要对女王下杀手,将她交给我。”
那人皱起眉头。
“放心,等我办完事后,自然会将她还给你,到时候如何处置,我不再干涉。”易一一立即补充,“如此,你并没有违背你家主子的指令,还能获得本王的友谊和帮助,何乐不为?”
客人沉吟了一下,微微颔首。
他很有职业修养,并不问易一一为何要暂时留下女王。
易一一笑得诚恳,“如此甚好。你我通力合作,女王自然手到擒来。”
客人走入帷幕,帘子一层层降下。
过了一阵,有人影从易王寝宫中飘然而去。
易一一从椅中坐起,轻轻揉着眉心。
他走入内室,打开七八道复杂的机关,在一处缓缓托出的抽屉中,轻轻摸了摸抽屉底处的凹陷。
那里,原本应该放着大王玉玺。
不过四年前,皇叔造反后,那玉玺就不见了。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他的兄弟们,在皇叔造反那一次浩大杀戮中,都死了个干净,兄弟们的鲜血,筑牢了这王位的根基。就算没有玉玺,谁还能说什么?
但就在前不久,忽然就接到一个来历不明的秘密消息,说当初那场战役中,皇叔和他其中一位兄弟有勾结,有个兄弟没有死,潜入了他的军队中,等待着时机东山再起。
这消息不知真假,甚至无法验证真假,易国人连脸都可以随时变换,哪有什么一定的人心。
在易国,想要确定真假,真的是最困难的事。包括感情。
习惯了脸的变幻,心也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