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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个善制曲,而另一个长于舞,曾经,杨妃以为将近三十岁的年龄差距不是问题,而那一曲霓裳羽衣舞就是最好的见证。但在认识唐离之后,在经过这两月来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思念之后,杨妃清楚的感觉到了许多变化,来自于心底的变化。
艳冠天下的贵妃娘娘是一个从不曾主动选择的人,从寿王妃到如今的贵妃,她被动的接受者命运的选择,在权势之中来回流转,凭借着自己无双的美貌好超拔的舞技得到了倾绝天下的宠爱,对于自小丧亲,随着亲戚长大的杨妃而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出三十岁的男人给了她太多的宠爱,凡是她要的,他从不违逆,凡是她喜欢的,他从不拒绝,她一次次的使小性儿发脾气,他也一次次的包容,在她的面前,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慈父,尽己所能的满足着骄纵的女儿所有的要求。而也正是在玄宗身上,杨妃感受到了从不曾感受过的父爱。十余年朝夕相处,这种形如父女般的感情,早已深深的浸入了两人的骨髓与血液。
正是这种亲情与无微不至的关爱,使沉浸其中的杨妃在此前的数十年间不愿有片刻离开玄宗,纵然他已苍老,纵然他日渐衰弱的身躯已不能满足自己作为一个成熟女人最本能的渴望时依然如此,也正是这种以亲情为核心的感情,使杨妃见到玄宗这样躺倒在锦榻上时,再也忍不住油然而生的心痛而呜咽出声。
看着锦榻上不言不动的玄宗,看着杨妃抽搐的肩膀,耳听着那发自至诚的啜泣声,再想想刚才暖房中发生的一切,静静站在帷幄边的唐离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如同他当日从厮杀不已的凌州转到关内道安思顺丰盛的宴会中一样,似乎前面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所有的景象都历历在目,但还是忍不住让你去怀疑它是否存在的迷梦。
轻轻一声长叹,唐离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长生殿,杨国忠看了看他,既没有阻拦,也没有陪着他一起出来。
唐离走出长生殿,刚下了阶梯,就被一人蓦然拉住了衣袖,惊诧间扭头看去时,却是那好一副将军肚的兵部侍郎薛龙襄。
二人本是旧识,加之前时因为唐府护卫放军职的事儿二人多有接触,是以二人见面惯来是随便的很,此时这薛龙襄更是连礼都免了,将唐离往旁边的僻静处拉了几步后,劈口言道:”别情,无论如何你这次要帮哥哥居中转个圈儿。“
见往日最重文士风仪的”权州才子“急成了这幅样子,唐离也自从迷茫的情绪中醒过神儿来,”出什么事了?把你老薛急成这个样子?“
“还不时这一群没用的兔崽子。”满脸恨色的瞥了地上跪着的那些羽林军士一眼,薛龙襄害牙疼一般的吸溜着嘴道:“老哥我现在还兼着羽林左卫将军的职事,这几个没用的兔崽子都是我的属下。”
“出事时你又不在跟前,此事你顶多挨个挂落贰吃几句训斥罢了,有什么打紧?”唐离的薛龙襄的紧张颇有些不以为然。
“别情你这是刚刚回京吧,自然不知道老哥我如今的日子到底有多难。”说完之间,薛龙襄的将军肚也收了,脸上也全是一副苦态:“兵部侍郎的差事真是不好干,如今虽说小李相公兼着尚书,但办事还不都是老哥我,最近就为了给河北道划拨钱粮,小李相公是天天催,但这事儿虽说经手的是兵部,但总要户部拨过钱粮之后我才有东西给呀!无奈我去一次户部没消息,去一次没消息。就能见着杨国忠,他也只是打哈哈,嘴上说的漂亮就是拖着不办。这边拖着,上边催着,安禄山那王八羔子也仗着新封的王爷号牌,天天让一个贼厮鸟耗在兵部衙门催促,***不过一个七品记事参军就敢给老子捧脸子看。前些日子老哥我真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随陛下来了华清宫,想着能松泛几日,不想这群没用的兔崽子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哥我正不招小李相公待见,出了这事儿,还不正遂了他想要换人的意,要说我不做这个受气的官倒也没什么,但你嫂子侄儿们总要吃饭不是?”
诉苦撒气的说到这里,薛龙襄猛地一拍唐离的肩膀道:“现如今这情势,我跟杨国舅没什么深交,小李相公若真要拿我开刀,怕是连一个给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别情你素得陛下娘娘宠幸,此时无论如何替我先打个底儿,只要有娘娘一句话,老哥这关也就算过了,要是别情你顺便给国舅打声招呼,好歹给拨出点钱粮下来让老哥能交差,我可真是足感大德了。”一口气说到这里,薛龙襄随即就要给唐离拱手行礼。
薛龙襄虽然好装才子,但身为将领带兵的本事也的确不差,再加上前边对自己招呼的事办的也都爽快,所以唐离对他的印象素来不错,此时见他被逼到如此地步,还真是心中不忍,伸手挡住薛龙襄的手,唐离正色道:“老薛你放心就是,此事我一定帮忙,其实陛下虽然摔折了腿,但身子到无大碍,有这一层垫底,娘娘那儿也就好说话。”
听说玄宗摔断了腿,一向粗豪的薛龙襄也吓白了脸,直到听唐离说出后边的话后才松了一口气,执意挣脱了唐离的阻挠,连连拱手道谢不绝。
“你老哥既然看得起我,我断无不帮着转圜的道理。“止住了薛龙襄的行礼后,唐离略一沉吟道:”倒是杨侍郎处不好办,你兵部跟他打交道多,说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索性近日我作个小东道,将你二人邀到一处,也好熟悉熟悉,此后再办什么事也方便些。“
“好我的状元公,你可时救了老哥的命了。“长叹一声后,薛龙襄瞅瞅左右,蓦然蹦出来一句道:”别情你既然能帮老哥哥过了这个坎儿,说不得以后就不能撒手不管!老哥是个粗人,也说不来那些弯弯绕儿的话,总之就是以后靠着别情你了。别情你若有什么事儿,只要老哥能办的,绝不敢辞半句。“
不防薛龙襄突然说出这种**裸投靠的话来,唐离原本带着笑的脸上微微一愣。
“如今这官儿真不好当。”薛龙襄这声叹息分外深沉,“老李相公在的时候,皇城里就只有一个天,大家各办各事就是,如今这小李相公与国舅爷两边儿斗的厉害,可就苦了我们,不选着一边站,差使没法干,天天提心吊胆的也就罢了,时时都怕哪天一不小心就栽了下去。若是要选,小李相公半年前还跟我是一样的职品,老哥我既拉不下这个脸,这段时间的训斥也吃的够了,再没了往上凑的心思。至于国舅爷,咱既没生出个杨姓,另外好歹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要说心里还真不愿意。说来说去,还就是你别情,既是状元出身的才子,待人也重情重义,另外也得陛下娘娘宠信,老哥既靠得住,也靠的放心,靠的心甘情愿不丢人。”情绪激动之下,薛龙襄往日拽文的脾性尽数丢的干净,到把武人的干脆发挥的淋漓尽致,也不绕弯子试探,也不搞含蓄婉约,该说不该说的就这样直统统的都说了出来,只是想必这番话乃是他思谋已久的,是以说话的方式虽然甚不考究,但思路都是清楚的很。
听一部侍郎如此直言投靠,唐离真是心乱,只是再一听这个作“檐前飞七百,雪白后园强”如此之诗的薛龙襄居然话里话外都由瞧不起杨国忠不学无术的意思,而且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唐离又忍不住想笑。
就这样强忍着沉吟了片刻,唐离才缓缓道:“薛大人言重了,我这人素来散淡……”
唐离刚说了这么两句,薛龙襄见不是味儿,沉下脸色插口道:“感情别情是瞧不起老哥我这粗人,带刀哥舒不提,只是依老哥看来,那河东都护将军郭子仪似乎也并不比我强到哪里去。”
见薛龙襄说到这里,唐离更有何话?只能主动伸出手去拍着这位才子的肩膀斟字酌句道:“我虽为人散淡,却不是个不重情意的,投靠二字老哥你再也休提,我实在当不起!只是你我兴味相投,知交之间相互关照并走动的多些,倒也不韪朝廷法度。”
“是,君子党而不群嘛!”一时高兴之下,故态复萌的薛龙襄又忍不住掉了句书袋,只可惜他这个玄宗亲封的权州才子再次弄颠倒了“党而不群”与“群而不党”的顺序。
哑然一笑,唐离却无心纠正他的口误,将要转身重回长生殿时,蓦然想起一事的他出言问道:“专管军法的卫尉寺归不归你兵部管?”
“部,监,寺!在职品上卫尉寺只比兵部低一阶,自然不能直管,不过我们这两个衙门勾连的太紧,拆也拆不了,所以历来卫尉寺的主官都由兵部向朝廷保本举荐,也算管着半个人事权。“利索的解释了之后,薛龙襄才诧异问道:”要说自开元间十军镇设立之后,卫尉寺就形同虚设,那些边镇将帅多是三品大将军衔儿,卫尉寺卿正才不过正四品,还怎么管?如此那里可是真正没人愿意去的冷衙门,别情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敢管并不是不能管,这次去陇右我到认识了个合适的人选,到时候说不得要老哥你代为保本举荐了。“这话一时也说不清楚,是以唐离透了个口风之后,就又拍了拍薛龙襄的肩膀:”稍后我们好生说说。“说完之后,唐离便转身重回长生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