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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羽奴思会不会杀他,他眼看是要死在她手里了。
乌兰图娅手臂缓缓直起,眼珠向上盯着他,那阴冷的眼神中,似烧着一把极烈的火,微一恍神,倏忽湮灭,她似嫌弃脏污般将他重重一甩,恢复了冷静,向下盯着狼狈摔跌的他笑道:“这可是大功一件,我要带你回去见主上——来人——”她眼底闪过酷烈的光彩。
马蹄如雷,复而卷来,工造岂肯就范,摔得浑身散架也要撑着逃走,半爬起身,奈何七筮鞭追至,如触手般卷住脚踝,如玩弄弱鼠般,任他竭尽全力爬出多远,都要一点一点将他拖回去,拖得他心灰意冷,奄奄一气。
狂风霍然涌动,刀的杀气破空而至,直袭工造头顶。
乌兰图娅料是敌袭,眼疾手快,猛然掣鞭将那工造拽回在手,钳晕穴道,如扔破布般甩于手下。
长刀落空,狠狠斫下,尚未触及地面,锐力已将土地斩出裂缝来——足见这一刀挥出之力的狠绝。
长刀一横,涡风滚滚,鼓动袍袖猎猎作响。
乌兰图娅睐目而视,只见沙尘半掩,一人身着斗篷黑衣,孑然而立,面孔陷在篷帽阴影里,掌中一把长刀,裹在已被锐气刮得零碎不堪的黑绫中,隐隐露出十字长纹,烁一针寒光。
乌兰图娅瞪目一怔。
天权……
她浑身僵直,心脏鼓噪,血液仿佛逆流。
他不声不响,只站在那里,仿佛蓄势待发,给人一种压迫感。
“天……”
乌兰图娅几欲出口,却知不能,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半点端倪。
天权薄唇冷然,长刀一翻,霍然纵身而至,快如鸿影,目标直指工造。
乌兰图娅长鞭一抖,犹如拍浪般向他震去,厉声下令:“带这叛徒回去见主上,功劳是你们的!”
这话一出,倒比任何催促都有效,当下有人挟工造鞭马扬蹄而去,泰半人手见况随之而去,那争夺蛮抢之势,只怕半途要将工造撕做几块才甘休。
天权跃身欲追,七筮鞭已然以龙腾虎跃之势飞袭而来,他掣刀一挡,便觉刀身已被七筮鞭浑然裹住,此际距离已近,乌兰图娅能清楚看见,那阴影之下天权冷峻的面孔,飞扬的剑眉下一双眼紧闭着,而两眼之角,横着一道长疤。
自残之伤……
那日情景霍然涌入脑海,乌兰图娅思绪百转千回中已痛得麻木,赫然低声叱道:“他落到羽奴思手里,不会好过,你快离开,我当不知——”
天权冷然掷声:“惺惺作态。”
她陡然被刺痛,睁目而不能语,牙关一咬,鞭势骤然一旋,狠狠裹住他刀锋一扯,天权没让长刀脱手,刀身一翻,挣脱七筮鞭的同时,黑绫褪尽,力挽狂风,冲袭而去——
乌兰图娅跨马难敌,弃马飞身而退,配饰琳琅,点地纵身而出,七筮鞭率先冲阵,攻势猛缠,不许他脱身,天权颇不耐烦,似恨不能杀之,然而刀锋落处,往往点到为止,乌兰图娅岂能不知他手下留情,心中酸苦又甜蜜难当,五味杂陈又不能舍,她与他咫尺天涯,一望之遥却是心隔鸿沟,早已不是能静默相守之人,唯有战斗,片刻不能止歇的战斗,才能让她再多看他一眼。
宽阔官道荡起阵阵尘烟,犹不能容这二人缠斗,追袭直至市镇,正是人潮熙攘间的街市,被这突来的二人轰然搅乱,人群奔涌乱逃,闹得乌烟瘴气。
乌兰图娅鞭法灵活,施展开来犹如天罗地网铺展,收拢之时又如千万灵蛇咬噬,每一鞭落空,抽打在街边摊货上,都将其物打得粉碎,赫赫巨响,一阵接着一阵,尘嚣乱滚。
正是特殊时候,动静这样大,岂能不引起卫兵注意,顷刻便闻一阵兵铁马蹄声奔雷般袭来——
“乌兰图娅,你又在这里闹事!”
跨马拦道之人身着甲胄,面貌凶悍,带着一列兵士,正是羽奴思的大将及妹婿——镇守哈密城多年的牙兰。
乌兰图娅正躲开一击,抽空瞥他一眼,满是不屑,再一回首,竟觉天权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一怅,咬牙吞下遗憾,长鞭一甩,盘回腰际,旋身就走。
牙兰喊道:“可汗召你。”
乌兰图娅揣着满腹心事,没有回话,顷刻消失眼界。
牙兰摇了摇头,正想找人讯问原由,放目四下,只见街道空空,满地狼藉,人人落荒而逃,被毁了摊位的纵然知道什么也不敢多话,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要不惹事上身。
牙兰亦有他事,便不多理会,携兵巡城而去。
除非万籁皆寂,否则听觉便不能止息,草木纷披,水声泠泠,鸷鸟扑翅,风携着沙粒扑打在土墙上,扑簌扑簌,在看不到光的世界里勾勒出事物的形状。
天权雀点墙垣,循着渐远的马蹄声追去。
到得半路,忽觉声响齐喑,再无动静。
他一顿步,心中起疑,缓慢挪步向前,侧耳细细聆听。
没有一点动静,除了风声,死一般的沉寂。
足下碰到了尚属软热之物,俯身探手一碰,是一具尸体,尸身还热,死得不久,他慢慢摸过,一具又一具尸体,仿佛就在前一刻,尽皆暴毙。
谁在顷刻间杀了他们?又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天权不知缘何竟感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