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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张还山兄弟,世行心里惶恐得厉害。一想到鲁菜馆王老板对他说的那些话,就紧张得直想小便。白天在客厅里坐坐着,别人随便弄出一点什么声响,都能吓他一跳,便是一点声响没有,他也会觉得,自己家四周布满了警察,正在暗地里向他家张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往常他有一个习惯,午饭后总要小睡一会,而今这个习惯,在不经意间自消自灭了,不要说白天,就连夜里的睡眠,也越来越少了;彻夜无眠,更是常有的事。让他奇怪的是,即便夜里失眠,早晨起来,却并没感到倦乏,虽说两眼泛红,脸色青黄,表明他严重睡眠不足,可只要家里弄出点什么声响,照旧能吓他一哆嗦,两眼惊恐地循着声音,向声源处张望。这种失眠症,带有明显的传染性,几天以后,就传染到小柳红身上,尽管小柳红不像世德那样,失眠时纠结地在床上辗转反侧,可听她那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凭经验,世德知道她也没睡。
“这两年太张狂了,全没把警察放在眼里,”世德自说自话,也想用这种方法,试探一下他对小柳红现在正处于失眠状态的判断是否正确,“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这两年,咱们做的都是大单,动静太大了,哪能不惊动警察?”小柳红并不动弹,仍那么躺着,死人一样,轻声说道。
“我觉得,上海太不安全,咱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世德侧过身来,问道。
“我也这么想过,”小柳红仍那么躺着不动弹,轻声说道,“这阵子闲下来,我又想起小青妹妹了,好歹我们姐妹一场,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实在放心不下,真想去找找她。”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到武汉去找她,找到了,咱们把她赎了身,让她天天和你呆在一块儿,那多得劲儿?”世德怂恿道。
“眼下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家业,身边又没有个托底的人,咱俩一去,把东西随身带着吧,肯定会行动不便;要把东西留下来吧,交给谁,才能叫咱们放心?”小柳红说完,就不再吱声。
世德夫妇彻底不再上街了,有事只吩咐秀文去办,外面的事,也是从秀文的嘴里探听个大概。白天里,二人坐在客厅里喝茶,听听收音机,侍弄些花草,打发时光。最初的一个月,二人都憋得不行,快要疯了,无奈警察的威慑,远远胜过上街玩耍的诱惑,二人到底忍了下来,一个月后,渐渐适应了闲居生活。又过了一个月,二人就懒得上街了,完全适应了闲居。这无意中又节省了大量的开销,人们甚至可以相信,如果不是战争的到来,这对江湖夫妻,将从此淡出江湖,安闲地隐居这里,直到寿终正寝。
战争显然是无法回避了。中央政府多年的强烈抗议,愤怒谴责,到底没能吓退日本人的贪欲,七月七日,日军在中原发起攻势,无奈之下,中央政府对日宣战了。
“盛世藏古董,乱世藏黄金。”小柳红听到战争爆发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让世德把银行的存款取出,兑换成黄金。
世德用了一天的时间,清光了银行的存单,兑成黄金,装在皮箱里,和另一只装珠宝的皮箱,并放在床下,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八月初,有传言说,日军要进攻上海了。城里已有人开始向内地迁移。世德也想趁机离开上海,毕竟住在上海,天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不是长久之计。小柳红仍像平时那样稳沉,说,“不忙,等等再说。”
直等到八月中旬,日本飞机开始轰炸上海。隆隆的爆炸声不断传来,小柳红才相信,上海这边不安全了,和世德合计了一下,决定离开上海,去武汉。只是日本军舰已封锁了海路,上海的航运停航了,只好取道陆路,先到南京,再从南京乘船去武汉。
一早起来,世德上街,见从城里逃难出来的难民络绎不绝,肩扛手提,携妻带子,向城外逃去。想找辆黄包车都成难事,更不消说雇到马车。走了半上午,才在城边的一条街上,拦住了辆马车。
“先生要去哪儿?”车夫问。
“想出趟远门,到南京。”
“那可不行,”车夫说,“阿拉这辈子没离开过上海,这么远的路,去不了。”
“我可以多给你钱嘛。”世德说,“保准比你在上海赚得多。再说上海正在打仗,哪里还有生意?去南京那边又安全,赚头又多,比在上海强多了。”
听说赚头大,车夫犹豫了一会儿,动了心,问道,“侬能给多少?”
“你开个价。”
车夫又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照说呢,去趟南京,平日十块大洋足够了,可眼下兵荒马乱的,路上太危险,侬总得给个一百块才成。”
“成,走吧。”世德催促道。
“不成,阿拉走这么远的路,得回家言语一声,准备一下,中午动身,成吗?”
“成,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到时候我好去找你。”世德说。
“不消了,”车夫说,“阿拉先到侬府上认一认门,回家收拾一下,中午一准来接侬。”
世德觉得这话在理,跳上车,带着马车回家去了。路上,二人一问一答,世德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车夫。到了家门,车夫往院内看看,和世德约好时间,打马回去了。
世德进到家里,把订车的事和小柳红说了。见小柳红把东西收拾停当,除了两只值钱的皮箱,另外还有三只大箱子,便觉着带的东西太多了。“咱是逃难,又不是乔迁过日子,你带这么多东西,路上行动走来,太不方便。”
“可我有些舍不得。”小柳红说。
“咳,都什么时候了,你往常做事多爽快,现在到了要紧的时候,却反倒婆婆妈妈起来。家里的下人跟咱们时间不短了,分给他们吧,也好留个想头。”
“那就把箱子打开吧,把下人们喊过来,给他分分就是了。”小柳红说着,张嘴就呼喊秀文过来。
“怎么?秀文不跟咱们走?”世德问。
小柳红知道世德喜欢秀文,只是碍着自己的面儿,才没敢下手,自己和世德结婚多年,至今还没生下个一男半女,要是把秀文带在身边,二人迟早要做出事来,一当秀文生下了孩子,自己在世德跟前,哪里还有身份了?想到这里,便有了主意,开口道,“秀文已是大姑娘了,放在体面人家,这会儿都该成亲了,咱这一去,前途归期两不定,路上会遇上什么变故,都是无法预测的,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坑了人家闺女?虽说是咱买来的丫头,可毕竟是本分人家的的孩子,咱别光顾着自己方便,害了人家闺女。再说,她家又在上海,这些带不走的东西,给她拿回家,还能贴补着家用。”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实封住了世德的歪心思,闷住了,只得依了小柳红。
秀文听到女主人喊她,进到屋里,见女主人已打开要带走的箱子,对她说,“看这些东西,你喜欢哪些,先挑选些吧,挑剩下的,我还要送给别人呢。”
“怎么,这些东西,夫人不是要带走的吗?”秀文懂事地问。虽说箱子里着实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迟迟不肯伸手。
“不要了,”小柳红说,“快挑些吧,带回家去,还能贴补些家用,省得将来再买,要花不少钱呢。你也看见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不常用的。”
“怎么?夫人不打算带阿拉去啦?”秀文听小柳红说完,眼圈泛红,哽咽地问。只这一声问,也弄得小柳红心里酸酸的,抓过秀文的手说,“我和你姐夫这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谁说眼下打算去武汉,可到了那里,能否呆得住,还是两说的。你也不小了,该出嫁了,家里又有弟弟妹妹,你妈一个人拉扯着,也不容易,这些东西,你看着喜欢,尽管挑去,带回家里也能贴补贴补家里。虽说咱们是主仆,可平日处得跟姊妹似的,冷丁要分手,还真有些舍不得,姐姐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只好先把你叫来挑选,你挑剩了,我再分给其他人。”
“可是,阿拉不想和侬分开,”秀文到底忍不住,哭出声来。小柳红知道,要这样安慰下去,两个人哭哭啼啼的,半天也说不利索,便推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推门出去了,给秀文一个人留在屋里。秀文到底已到了懂事的年龄,又给人家当了几年的使女,见过场面,脑筋也机灵,见主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客气,趁女主人不在屋里,把三口箱子里平日自己喜欢的东西挑了出来,又从一匹蓝底素花绸子上,扯下一块,把挑选出的东西打了包。
小柳红估摸秀文的东西该挑选完了,进来说,“城里太乱,趁着天儿还早着,赶紧把东西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