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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永信回到旅店,派琪友去那宗和家,让那宗和顺路把何希珪一块找来。琪友走后,甄永信躺在床上,把做局的思路重新斟酌一遍,看看有没有容易看破的地方。
京城里人多地广,召集人员不太方便。琪友把二人带回旅店时,已是下半晌。几个人进了屋,把门关上,甄永信把上午和潘得龙见面的经过说了一下,又把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布置下去,叮嘱道,“这些天,你们都把手头的事放下,尽量待在一起,免得临时找不到人,误了局。”
看看天色不早,该吃晚饭了。甄永信提出,大家一块到外面的小菜馆吃个便饭,四个人就出了旅店,到街上吃了饭,各自散去。
第二天上午,甄永信领着琪友,仍旧到玉茗春喝茶。潘得龙早就到了,见甄永信二人上来,急忙迎到座上,心里急着探听消息,脸上却故作沉静,和甄永信寒暄起来。
甄永信坐定,寒暄了几句,喝了杯茶,就转到正事,说,“昨儿个离开这里,我就去了盖府,约出盖大公子,到全聚德坐了坐,把得龙兄的遭遇说给他听,你还别说,盖公子真的买我的这张老脸,还直怨怪我不早些告诉他呢。盖公子说,人事部次长家的管家何希珪,和他是至交。此人在次长那里正红着哪,盖公子已托他办成了几件补缺的事。我求盖公子帮得龙兄运动运动,盖公子满口答应下来,说今天就去找何希珪。我怕久拖生变,干脆就替得龙兄作了主,当即和盖公子约定,今天中午,就在全聚德请那人吃饭,能成不能成,让他给个痛快话,省得拖得太久,叫人熬心。“
潘得龙听得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一当甄永信说完,站起来就给甄永信鞠躬作揖,脸上笑出花儿来,说,“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全聚德,先把酒席订下,免得去晚了,伧促间,酒席办得不成样子。”说完,喊来跑堂的,把茶钱结了。三个人离了茶楼,乘车往全聚德去了。
到了全聚德,要了间雅座,订了酒席,便坐下来喝茶等人,听甄永信把盖公子和次长家管家的关系神吹了一通。眼看天近晌午,还不见客人到位,跑堂的来问要不要上菜,甄永信说,“稍等一会儿。”打发走跑堂的,潘得龙有些沉不住气,不时地往门边望去,问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不来了?”
“不会吧,”甄永信稳坐在桌边,歪着脑袋说,“真要是那样的话,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盖公子也会派人来告诉我一声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潘得龙嘴上应着,两眼却不住地往门边看。
眼见正午将过,那宗和才带着何希珪风尘仆仆地赶来。二人今天都换上了正装,刻意收拾了一番。甄永信起身,互相做了介绍。甄永信让潘得龙坐主位,潘得龙说什么也不答应,无奈,甄永信只得在主位上坐下。随后喊来跑堂的,吩咐上菜。潘得龙毕恭毕敬,陪着小心,给客人倒酒、分菜,都是不让侍应生插手的,甄永信则和那宗和唠些近期官场上的秘闻,听得潘得龙心里发痒。
“老叔等急了吧?”那宗和问甄永信,随后自拉自唱道,“您老不知道,何三爷这阵子忒忙,眼下是政府新旧交割期,他们家爷,常常加班加点的不分昼夜,要不是我昨天约好何三爷,这功夫,何三爷又不知让他们爷给支使到哪儿去啦?”
何希珪一脸冷肃,听着那宗和白话,一本正经地拿刀螂眼在桌边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仿佛那宗和说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是啊,”甄永信应酬道,“早就听盖少爷讲过,何三爷时常陪同主人枵腹从公,真乃中华民族之栋梁,钦佩,钦佩。”甄永信说完,就感觉刚才把话说过了,脸上有些发热。为解尴尬,端起酒杯,冲何希珪晃了晃,说,“久慕何三爷高仪,今日有幸识荆,在下借得龙兄一杯美酒,敬何三爷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一干而尽。何希珪也不客气,坐在那里端杯向前擎了一下,刀螂头一仰,也一饮而尽,把杯放下,拿眼冷看甄永信。无论怎么说,酒桌上遇到这种人,都要扫兴不少。偏偏潘得龙心里得意愈甚。刚才一听那宗和满口京腔、油嘴滑舌的开场白,心里的戒心就丢去了半,再看何希珪那居高临下的一脸君子相,便戒心全无,完全入了局。见甄永信刚刚敬了酒,潘得龙也学着样儿,端着酒杯带着一口江浙腔调说,“承蒙甄兄关爱,让潘某在这里结识二位大人,实在是三生有幸,也是我潘家祖上修来的功德,潘某不才,敬二位大人一杯。”说罢,也一饮而尽。
甄永信见那宗和脸上动了一下,知道他正忍着笑,担心潘得龙再说下去,会惹出麻烦,趁机插话道,“是呀,得龙兄出身官宦世家,幼习五经,真正的饱学之士,只是时运不济,屡经变故,到今候补在家,实属可惜。我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请托二位,帮得龙兄运作一下,以便让得龙兄尽早为国效力。”
甄永信说完,望着那宗和,那宗和看了看何希珪,说,“何三爷,这事全看你的了。”
何希珪也不推辞,一本正经说道,“政府刚刚换届,新政实施,特别强调清法廉政,眼下又是奉系当道,处事粗鲁,用人废人,如同儿戏,官员们稍有不甚,谈笑之间,便会获罪丢职。京城里的官员,天天都是提心吊胆地度日,生怕一不小心,失去官职,现在轻易不敢做运动之事。”
“咳,瞧您说的,”那宗和插话说,“要是好运动,怎么会请您何三爷来这儿呀?今天请您老来这儿,就是求您帮着想辙,您老可好,反倒推辞起来。”
甄永信也在一边奉承,“是呀,早就听说,何三爷手眼通天,谙熟官场运动路数,还请何三爷费些心思。得龙兄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让何三爷白忙活呢?”
何希珪仍不动声色,冷眼从镜片后打量酒桌上的人,转了一会眼珠子,开口道,“现今要想运动,只有一条路可行。”
“什么路?”那宗和问。
“交结。”何希珪说。
“怎么交结?”那宗和问。
甄永信知道二人在背书给潘得龙听,也装着感兴趣,在一旁听。
何希珪说,“我家老爷,妻妾盈室,却单单宠幸一个三姨太。那三姨太原本出身名门,后来家道衰落,父母双亡,寄身舅舅家。舅舅嗜赌,举债太多,躲债不过,便把外甥女儿卖给窑子。我家老爷是逛窑子时,遇上三姨太的,说得投缘,就给三姨太赎了身,取了回来。平日对三姨太所求,从没说过半个不字,潘先生若能投三姨太所好,买得她欢心,让三姨太给我家老爷吹枕边风,这事就好办了。”
“咳,”那宗和说,“何三爷您就别卖关子了,人家潘先生大老远来北京,初来乍到,两眼抹黑,连你们老爷府上的门朝哪边开,都摸不清楚,哪里会知道那三姨太喜欢什么?”
甄永信见火候已到,插嘴说,“是呀,还求何三爷帮人帮到底,看该怎么做,直接吩咐说是了,得龙兄这边,也好着手准备。”
可三爷沉思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要说这三姨太,素常也没什么偏好,只是喜欢收藏些名贵首饰。我们老爷赏她的私房钱,差不多全让她买了各种名贵的首饰,前些日子,我听她房里的丫头说,各种镶嵌宝石的项链,三姨太已收得不少了,眼下就缺一挂镶猫眼的。前些日子,三姨太在老凤祥看到一挂镶猫眼的项链,心里喜欢,一问价,店家开口两千块现大洋,吓得三姨太没敢讨价,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