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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不顾身后名声也要赢得这场胜利,其目的为何他岂能不明白,这份情谊就是因为明白他才看得格外重,也看得最分明,越是看到清楚,越是知道以杨士奇的老练不难看出这场争斗的背后将会是怎样的后果,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最大的目的无非是清除自己前面的路而已,好交给自己手中的是一个大明最有权势,最有作为的内阁首辅吧了,这是杨士奇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延续宣德十年的辉煌,对此他心头除了感激外,并不会一头热钻了进去,在胜算并不高明的情况下,一个高明的政治家绝不会用上自己全部的力量,留存力量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杨峥相信自己就是杨士奇留存最后的力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轻易钻进去,他不能让杨士奇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战斗迟早回参与的,但绝不是现在。”杨峥冲着徐朗淡淡一笑,说了句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徐朗还待说什么,却见一向最愿意听他说话的杨大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石亭,修长的身子骨顿时被一片云雾所覆盖,不见了踪影,徐朗望着那渐渐看不见的身影,轻轻叹了声,道:“局势如何之好,就这么放着未免可惜了些。”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
内阁里,杨士奇差不多一日一夜没有回家了,大战前夕身为主帅,事情总要比别人多一些,再者此战关乎内阁与司礼监在未来的大明谁才是真正的权势第一,容不得他有半分的马虎,所有的布局都来自他亲自安排。
按照他的部署,首先是以都察院顾佐为首的一批言官,这些人素有清名,顾佐更是勤于政务自律,官声更是没话说,有他们联名弹劾王振“四逆六罪”、“三大奸”,罪名最是合适不过了,这次之所以用了这些骇人听闻,措辞毫不掩饰的罪名,目的就是欲置王振于死地。比如“不可赦”罪第一条,就是指责王振虽然是个太监,却精通房中术,给先帝“诲淫之器”、“邪燥之药”,导致先帝因此生病至死。显然是在指控王振是害死先帝元凶。仅凭这一条,只要能成功,足够让王振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事儿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毕竟是涉及到先帝的名声,不要说小皇帝不会答应,就是孙太后以及宫中的哪位太皇太后怕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只要王振用上一句你至先帝名声放在何处他便无话可说了,如今他只能寄希望小皇帝能明白事理,不太计较先帝的名声,当然了,他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事儿他可是暗中派人暗地里查探了一番,先帝的病情的确与王振有脱不开的关系,就说丹药这事儿据说王振暗地里出力不少,这样一来,小皇帝纵然要给自己这位老师说说情,也得有所顾忌了,更何况他给顾佐的指示是发动言官建议小皇帝,将王振逮捕审问,明正典刑。如有巧进邪说,曲为保救者,亦望皇上明察。可谓是进退有度了,接下来就是看言官了,这些清流平日里最担心的不是朝廷争斗,而是无事可做了,宣德十年可谓是太平盛世,除了早几年与杨峥的那几场争斗后,这些言官几乎是没什么动静,以至于宣德十年除了出一个顾佐外,再无其他声名显赫的人物,这帮新科的士子早就摩拳擦掌想大干一场了,弹劾王振无疑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大事,只要这些言官掀起了弹劾的浪潮,纷纷要求小皇帝惩戒王振,纵然小皇帝有意抱王振只怕也无法应对这帮言官的愤怒,到时候纵然王振老谋深算,也无可奈何了,只能乖乖的交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权势从哪里来,回到那里去了。
明细了这一番部署后,杨士奇方才落了座,亲自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茶汤,然后铺上纸张,磨了墨,喝了一口浓茶,凝神静气了片刻,方才伸手抽出了一支湖笔,染上了墨水,开始写起了奏折来,只见雪白的纸张上多了一行字;臣杨士奇谨题:臣等先於本月初十日恭上紧切事宜五件,仰裨新政。今日伏奉御批:朕知道了,遵祖制。臣等窃惟五事所陈,皆是祖宗已行故事。而内中尚有节目条件,如命司礼监开揭夹签,尽发章奏,如五日一请见,如未蒙发拟者容令奏请,与夫通政司将封进本辞送该科记数备查等项,皆是因时处宜之事,必须明示,准允,乃可行各衙门遵行。况皇上登极之日,正中外人心观望之际,臣等第一条奏,即未发票,即未蒙明白允行,恐失人心之望。用是臣等不敢将本送科,仍用封上,并补本再进,伏望皇上鉴察发下,臣等拟票。臣等如敢差错,自有公论,自有祖宗法度,其孰能容臣等无任仰望之至?”于是振无可奈何,乃将先本留内,而以补本发下拟票。乃拟曰:“览卿等所奏,甚于时政有裨,具见忠荩,都依拟行。”是时,中外臣民皆知二人交结为奸,方为危惧。又见王振矫旨掌司礼监印,而登极之日,侍班科官亲见王振自升宝座上立传出外,无不骇愕,以为无君不道一至于此,将来必有叵测之事。然所恃者,惟有阁臣戆直,可以折其奸萌耳。及闻我疏不发,票擅自批,出不纳,则骇惧益甚。”写完了这道奏折,杨士奇又细细斟酌一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道奏疏的目的并非弹劾而是为自己正名,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有了这道疏,内阁也算是师出有名了。装好了奏折,又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了门外的侍卫,嘱托他好生将这道奏折送往宫中,那侍卫得到了好处当日就将奏疏送到了宫中,按照往日的程序,杨士奇以为这道奏疏或多或少要等两人,却不想小皇帝当日就让人送来了朱批,小皇帝的态度让杨士奇大感高兴了,当即将这事儿告知了六部,又通报并邸报全国各州府,至此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接下来就看科道言官的力量了,一番斟酌后,他决定还是让六科的几个官儿来一趟内阁,毕竟是兹事体大,容不得有半点披露,没经过他的手去嘱咐一番或多或少有些不放心吧了。
此时入夏已多日,火热的阳光从清晨便对着六科的衙门,一日晒下来整个衙门如同火炉一般,热得李时勉等人怎么也坐不住,不得不去坐在外面的两颗大槐树下办公,这两颗大槐树足足有半人高,散开的枝叶正好覆盖了整个六科衙门门前的小院,也亏得这两颗大槐树遮挡,否则这炎热的夏日怕是熬不过去的,除了衙门顿觉得浑身凉快了不少,几个眼明手快的小厮给几位大人端上了几碗凉透的茶水,几位身着厚厚官服的大人也不客气,各自扬起脸来咕噜咕噜的喝了一阵,一碗凉茶下了肚子,这才觉得浑身的暑期去了几分,彼此舒服的吐了口气。
“李大人寻我们来这儿总不是喝茶吧?”户部给事中张恒打着嗝看着李时勉问道。
李时勉前后都被汗水打湿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面对如此炎炎夏日自然吃不消,即便是站在大槐树的最阴凉处,还是感到炎热扑面而来,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你们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张恒掰着指头算了一下,道:“六月十五。”说完自嘲的笑了笑补充道:“我险些给忘了,亏得李大人提醒。”
所谓的六月十五与旁人而言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可与六科给事中而言,这个日子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因按照祖宗规矩,六科给事中这些清贵们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六科给事中都要到内阁和辅臣会面说些机密大事,所以每个月这两日也是内阁衙门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候,而六科给事中也是最兴奋的时候,身为文官入内阁总是毕生的追求,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规矩从太祖洪武皇帝一朝开始,延续将近八十年仍没有丝毫的改变。
“也不是老夫有意记得,实则是老杨大人派人来请咱们了,看样子是有大事相商了。”李时勉轻声道。
张恒接过话头道:“依我看这件大事怕是离不开这两日的争斗了。老杨大人如此隆重的请咱们,看样子是有了章程了。”
李时勉颔了颔首道:“斗了这么久也该拿出点章程出来了,若不然咱们这张脸往哪儿搁浅,当初洪武爷设六科,目的无非是为了对六部权力加以牵制及监督,为了方便监督,也为了便于我们不受到打压,所以咱们的衙门不隶属于任何衙门,太祖此举的目的便是借咱们来保持朝廷的风气,咱们的官职虽小,可那些爵位至重的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与之见面也得行拱手之礼,所为何来,还不是因咱们衙门能遏制朝堂不法之事,维持祖宗法度,如今可好王振公然坏了祖宗规矩干预朝政,我们这些给事中再不拿出点章法来如何对得起太祖爷的在天之灵。”
张恒道:“李大人说的是,这王振自小皇帝即位后,掌司礼监,以防备大臣罔上为由,劝皇帝以重典治理,这摆明了是不将太祖规矩放在眼里,我等身为六科给事中岂能坐视不管。”
众人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动了情绪,纷纷附和该弹劾王振。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李时勉才咳嗽了声,抢过话头道:“诸位能有这份心思本官十分的欢喜,便是老杨大人也必定是高兴万分,但这事儿事关重大,那王振也非寻常的太监,此人狡猾多变,性子也算坚定,难得是识文断字,谋略手段也不差,更是因侍奉小皇帝而得到当今圣上与皇太后的信任,普通的弹劾怕是难以动他分毫!”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给事中虽说有规谏、补阙、拾遗,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务的权势,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尤其是王振这等既有权势又得到皇上信任的太监,他们也奈何不得,毕竟是司礼监掌握着朱批的权势,任何弹劾的奏章最终会通过通政司送到了司礼监王振的手中,倘若对他有利的朱批一下未尝不可,可要是不利大可不理会,再不济如前两日批阅内阁的奏章擅自内批“知道了,遵祖制”七个字,正因王振如此胆大妄为,才引起了内阁的不满,所以当时的杨士奇又上了第二道疏,意思是臣等的条疏是因时宜处置之事,必须明示允行。乃可各衙门遵行。未蒙允行,恐失人心。臣等如有差错自有祖宗法度严办,这话儿可就重了,最终这事儿惊动了小皇帝,一番权衡后才不得不让王振以补本发下票拟。“卿等所奏,甚于时政有所裨益。都拟议行”但这毕竟是内阁,江山还需要他们来治理,所以小皇帝才有所顾虑,可三杨毕竟是老了,谁能保证权势一日高过一日的王振还会不会迫于形势做出了朱批呢?六人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能两个字。
李时勉猛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众人,朗声说道:“老杨大人的用意相比诸位也都明白,他年纪大了,在内阁里一天不如一天,而王振却是一天好过一天,又得皇上信任,一旦他老人家不在了,似王振这等胆大心细却又心狠手辣的太监非但可以把持东厂,还可以干预朝政,后果无疑是他老人家不愿意看到的,自古太监干政的结果一个比一个坏,咱们大明才刚过几天好日子,怎么能因为王振这个阉竖而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呢,所以老杨大人才在有生之年为大明拔掉这颗毒刺,但弹劾王振,难免会引起皇上、皇太后的记恨,弄不好会引火烧身,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就在昨日他对我说:“如果我弹劾王振失败了大明好日子怕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