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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凌澜去上朝去了,铃铛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更衣盥洗。
虽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蔚景早已学会了做戏,可面对曾经跟自己情同姐妹十几年的铃铛,她终究没有那份心情。
她不说话。
铃铛也不吭声。
端坐在铜镜前,蔚景淡淡看着默然给自己梳妆的铃铛铌。
还是一样的手法娴熟,梳出来的发式还是那么精致好看,还是深知她的喜好,不用问,都知道要配什么发簪,还是只给她淡施粉黛,知道她最不喜浓妆……
一切如前。
只是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没规没距,没有了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有的只是沉默和谨小慎微桊。
蔚景心里微微苦笑。
原来,经历了就是经历了,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到从前。
**
凌澜一下朝就回了九景宫,蔚景刚刚用完早膳。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凌澜拉起蔚景的手就走。
九景宫门口,已有御驾在等候,蔚景狐疑地看着他,“去哪里?”
凌澜没有回答,径直拉着她上了御驾。
见御驾是往宫门口的方向,蔚景心中疑惑更甚,“出宫?”
“嗯,”凌澜点点头,“带你见一个人。”
“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蔚景便也不再问。
御驾到宫门口,就换了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除了一个赶车的车夫,未让任何人跟随。
马车一直往京城的城郊走。
一路上,凌澜一直将她抱在怀中,却少有的沉默,虽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可蔚景知道,他肯定有心事。
既然他不说,她便也不问,只靠在他怀里,静静地陪着他,摇晃颠簸中,感受着这一份两人相依相偎的安宁。
马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住,凌澜抱着她下了车,然后又牵着她的手顺着一大片芦苇荡往深处走。
远远地,她看到了鹜颜。
蔚景疑惑地看向凌澜。
这个男人说带她见一人,是见鹜颜?
当她看到鹜颜正静静地站在一处荒芜的坟丘前时,她就知道,不是。
当他们走近,鹜颜缓缓转过头,“来了?”
凌澜“嗯”了一声,蔚景弯唇点点头,便转眸看向坟丘。
坟丘很简单,就是以土埋成,连墓碑都只是一块简单的木块,木块上什么都没写,一片空白。
许是经历了日久的风吹日晒,木块已经发黑,甚至有些腐烂,可见此坟丘应该已有很多年。
不过,看坟丘四周杂草横生,都齐腰那么高,独独坟丘这一块清爽干净,一根杂草都没有,可见,一直有人来扫墓清理。
鹜颜将手中已经燃着的香插在木块前面,缓缓跪下,凌澜亦是撩袍一跪,并示意蔚景也跪下。
虽不知坟中埋葬何人,但是见姐弟二人如此,蔚景心中也大概了然,肯定是其亲人。
便也拂了裙裾,挨着凌澜的边上跪下来。
“娘,我们来看你来了!”
凌澜忽然开口。
蔚景一怔,虽心知是其亲人,却没有想到是他娘。
记忆中,他从未跟她讲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凭感觉,她觉得他跟鹜颜两个应该是父母早已双亡。
只是,既然是他娘,还一直过来扫墓,为何墓碑上字都没有一个?
“娘,孩儿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娘,第一件是,孩儿做皇帝了,我们中渊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娘是不是很开心啊?”
蔚景怔了怔,这话…..
微微怔忡,还未来得及多想,边上男人已经握了她的手。
“第二件事,就是孩儿成亲了,孩儿将你的儿媳也带了过来,娘你看看,就是她!”
男人紧紧握了蔚景的手,不知为何,蔚景竟感觉到了他的一丝颤抖。
侧首,对上男人凝视过来的深眸,蔚景心中从未有过的澎湃。
反手将男人的手握住,她忽然想到‘执子之与子偕老’这一句话来。
“娘,她叫蔚景!”
男人看着她,朗声介绍着,末了,又转眸过去,看向坟丘,强调了一遍,“姓蔚名景,是前朝帝王蔚向天的女儿,前朝九公主。孩儿能娶到她,是不是三生有幸?娘也替孩儿开心吧?孩儿终于成家立业,娘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凌澜带着蔚景一起给坟丘磕头。
鹜颜亦是。
末了,凌澜又拉了蔚景的手,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要跟娘说的?”
蔚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人家都将她当做自己人,带来认亲了,她什么也不说也说不出去,想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憋出了一句话:“娘放心,我会对凌澜好的,一辈子不离不弃!”
凌澜便笑了。
这是自今日出宫到现在,他第一次笑。
笑容映着阳光,黑眸晶晶亮亮,就像是洒了金色的沙子,让人移不开眼。
薄唇轻动,他亦开口:“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一人好!”
最后一句,他咬得极重。
掷地有声。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习习微风吹得芦苇荡细细沙沙地响,就像是下着微雨一般,凝着男人俊美如俦的容颜,蔚景同样弯起了唇角。
**
祭拜完,三人一起往外走。
“有没有锦弦的消息?”鹜颜问凌澜。
凌澜摇头,“叶炫也没来找过你吗?”
“没有,”鹜颜垂目看着脚下,掩去眸中失落,低低一叹:“我就是怕他再次被锦弦利用。”
凌澜没有吭声。
三人沉默走了一会儿,凌澜又蓦地想起什么:“对了,过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下来,就可以完成对你的册封了。”
“什么?”鹜颜低头走着,有些心不在焉。
“公主啊。”
“哦,”鹜颜淡淡抬头,看了边上蔚景一眼,“公主只是个身份而已,有没有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你还是先将朝事理顺再说吧,我现在住在外面挺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闲过,这么清静过,一路走来,太累了,让我歇歇吧。”
凌澜侧首看了看她,“第一次听你说累。”
鹜颜弯弯唇,没有吭声。
蔚景静静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没有插一句嘴。
鹜颜的心情她懂,她知道凌澜也懂。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安慰。
对于这么一个自强、自立、时刻将自己情感和心事深藏的女人来说,她不需要别人的安慰,那样,只会伤了她。
他们能做的,只有尊重。
“嗯,依你,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凌澜点头。
一阵疾风吹过,身后的芦苇荡肆意飞舞,蔚景不经意间回头,就蓦地看到远处芦苇荡后面的那人。
芦苇极高,风过朝一边倒,而那人显然是坐着,身姿被芦苇尽掩,只露出一个脑袋。
熟悉的容颜入眼,蔚景浑身一震,愕然停住脚步。
想细看,可风很快驰过,被风吹弯的芦苇又竖起身来,脑袋瞬间被遮掩不见。
“父皇……”
蔚景瞳孔一敛,快速甩了凌澜的手,转身就朝芦苇荡那边跑去。
凌澜正跟鹜颜说着话,骤然见她这样,一时有些莫名。
待看到她一边喊着“父皇”,一边提着裙裾朝芦苇荡那边疯跑,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连忙追了上去。
“蔚景,别跑,那里水很深!”
而蔚景哪里听得进去,拼命疾跑,一刻都不想停顿。
是父皇。
一定是。
如果说昨日城楼上,是她看花了眼,那么这一次,绝对不是,虽说只是风过那么一刹那,但是,她看得真切。
是她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