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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夏朱月而去,船舱内的氛围霎时冷凝,只有四角的灯火不住的跳动。
程清璿坐在离她不远处,却并未看她,良久才提了声音吩咐着:“开船。”
有人放开拴着船头的绳索,若芸透过覆着珠帘的窗户看去,远处苗寨里从下到上仿若天灯般的吊脚楼灯火渐渐模糊,朔月星辰愈发璀璨起来。
方才赤炎的称呼让她如梦黯灭般痛楚,她不敢去看程清璿,佯装困乏背身躺下,南疆湿热的空气也似乎微凉。
她无声颓然,情仇解而化之难矣,死结更是无法化解,尤其是她——接过金册的时候便走上了一条根本回不了头的路。
若芸低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穿着天颐的衣服被当成奸细,去时穿着苗人的衣服又同这布置典雅的船舱格格不入,她失了血又心里闷闷,就这么背着睡过去。
不料隔天便因天象转变而西南风起,来时顺风顺水,此刻轻舟被推着迅速前行亦是顺风顺水,天明她才知同行的有三四艘船舶,无论行至何处都不近不远的跟着。
异姓王府素来人少,轻舟内虽偶有随侍,但大多数都只她与程清璿二人,而她虽因重逢惊惊又喜,却因身为宫妃惆怅不已。
而程清璿又是极淡的性子,或端坐凝神,或远目深思,或与她把脉,虽曾提及脉象、嘱咐她休息,其余时候都不曾多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一筹莫展。
如此这般,她对着程清璿更难以开口,瞧着他清雅落座的身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提及当年的误会、亲口道歉了。
好在若芸身体未复原,大多数时候看着两岸风景便会小睡,一整天除了换了身衣裳、吃了两顿清淡的面食便都浑浑噩噩的。
天暗时分视线豁然开朗,似乎行船已经出了山峦河道、并入江河支流中。
若芸从不知这山中河流是如何迂回的,明明只隔了一个寨子。这东寨轻舟入水竟比找西寨的行程还要迅速,看着隔岸灯火惊喜出声:“我们是要回京了么?”
“你想回京了?”程清璿略带诧异的问着,取了软垫过来搁在她手腕下。
“我以为这路是……”若芸才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唐突,猛的住了口。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又懊恼的道,“我无以为家,不该说‘回’的。”说罢张望了下后侧跟着的轻舟,似乎舟上都载了东西,因是有用处。
“无妨,如果你想回也可。”程清璿点了她的脉象细细的琢磨着,头也不抬,“我同朱月在此扫清蛊毒之谷,本就打算返程。你自小京中长大,且血气两亏不宜在湿热地方久留。只是舟车劳顿,你多闭目养神为上策。”
听他嘱咐着又给了她个恰当的理由,若芸忍不住抢白道:“夏朱月都给我解了蛊,应是无碍了。王爷想必有事要办,应先听王爷的。”
程清璿的面色却暗了暗。撤了手指看着她,叹息道:“血蛊有十数种,夏朱月这般拔蛊方法乃运作血气强行逼出,而非找出蛊种拔之,这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可你血气两亏多时,朱月也是顺手解了以防有变,可惜如此一来。你身子怕更为亏损……”
他瞧着她白而暗沉的脸庞,发散而消瘦乏力的模样,又长长的叹息。
“我没事,真的……”若芸忙出声安慰,她现在除了不能跑跳、精神萎靡其余一切如常比起冷宫被灌了血海棠又被打了一掌时候那痛断心肺、求生不得的光景,实在是好太多了。
程清璿黯然之余抽出针来替她顺着血气。随手把脉又微微蹙眉道:“你随身带的药可有每日都服用?”
“有,怀王爷嘱咐我每日一颗。”她说着便要伸手去取。
程清璿抬手制止她,摇了摇头:“不用查看,药方我知道。”
“王爷知道?”这回轮到若芸惊讶。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着奇怪,你按时服药没道理还这般虚弱。何况我都行针辅之一日有余……”程清璿迅速的施针撤手,沉思片刻,又道,“水上不接地气,船内又药物匮乏,你暂且忍耐两日,到岸上再治。”说着又替她解开白绸上药。
若芸触及他深幽的目光猜不透个中缘由,但看他有条不紊的按着药粉,低头间垂顺的发丝轻拂她的手腕,不禁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是若芸对不起王爷、误会王爷,不值得王爷为我如此。”
程清璿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旋即轻轻的道:“湿气较重,手不宜长时间包着,你且注意不要沾水。”
“王爷!”若芸猛的收掌,坐直了身子急道,“那日百泽带给我的箱内之物我尽数看了,我……”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上药的手,颤声道,“我想起怎么遇见你、怎么再见你,想起你教我抚琴,想起共度的静好之光,还想起那日后山遇见太子的事……我……对不起……”
程清璿缓缓抬头,如水的眼眸对上她的,启唇一笑:“我明白了。”
她满腹话语纷乱交杂,皆在他的注视下消了去:“王爷那后半封信,可是从赵无阳处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