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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刘氏教女
虽说雇了十辆马车来,但往返县城运木头就要整整三天,这头的砖瓦石料石灰却还一点儿没拉回来。请使用访问本站。邱晨心下着急,送了孩子们去学堂回来,邱晨就直接绕道儿去了兰英家。
一进门,恰好遇上兰英要出门去林家上工。看到邱晨来了,兰英连忙笑着招呼,迎了邱晨往屋里走。
“这是把孩子们都送过去了?”
“是啊,那几个小东西欢喜着呢……原本想着让满儿过两年再去,可那小丫头不服气,认准了自己个儿比哥哥们还厉害……”邱晨想起满儿鼓着小嘴儿向自己耍赖撒娇的小模样儿,就禁不住想笑。
兰英也撑不住笑起来:“可不是说的,满儿那丫头那么丁点儿大,读书识字可真是厉害,我看着,一点儿不比几个大的差呢……”
两人说着进了门,满囤已经去招呼人干活了,满囤爹刚刚吃完饭,正在喝早饭后的那杯茶。自从邱晨给他送了一包茶叶来,这早饭后的一壶茶,就成了满囤爹最爱的事儿,每天不喝上,就会觉得人都没了精神。
王氏正拿着一条抹布在擦抹家具,听到声音迎到门口,笑着和邱晨打招呼。
“婶子,今儿这身衣裳真精神,看着你最少年轻了五六岁!”
今儿,王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细棉布衫子,青色的阔腿裤,扎着裤脚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因为日子顺心,吃的也好了,连带着气色都好了许多,可不是比邱晨最初见到她时那灰扑扑蜡黄黄的面色好了太多了!
身上这衣衫布料子还都是邱晨给的,听她这么一说,王氏自然欢喜,又在欢喜中透出一丝赧然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笑着道:“还不是跟了你沾光,不然我哪能捞着穿这么好的料子!来,快进来,你叔在屋里喝茶呢!呵呵,自从你给他拿来那一包好茶叶,这老头子每天都得喝上一壶,不然就和病了似的,总说自己提不起神儿来……”
在王氏的絮絮叨叨中,邱晨进了刘家正屋,满囤爹就坐在里屋的椅子上喝茶,看到邱晨进来,也连忙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并笑着招呼邱晨坐。
邱晨笑着谢了,接过茶,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满囤爹略略沉吟了片刻,就抬头道:“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咱们村里也有四五匹骡马,牛多些,得有十好几头。牛的脚程慢,去程家店拉砖瓦不成,但去王家店子拉石料、拉石灰却不妨碍,牛的力气大,还能多拉些……这些日子地里没啥大活儿,村里的牲口在家里也是闲着,我去村子里说说,让他们套了车过来,帮着拉几天东西也是村里互帮互助的一个意思。”
邱晨自然高兴地一口应下来:“成啊,你老受累跑一趟,顺便给大伙儿一个明白话儿,咱用人家的骡马和黄牛,也按一个人工算账,一天也付八十文!”
“人过来你付钱也就罢了,牛马就不用了,过了你去挨家走一趟……”满囤爹还要否决邱晨付工钱的事儿,却被王氏一声打断:“还是海棠说的付工钱利即,省的欠情欠意的。再说了,不付工钱,海棠走一趟还能少破费了啊!”
通常满囤爹很少当着外人给王氏没脸,这回却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个老婆子就知道算计,欠情欠意,不欠情欠意哪来的人情往来?福儿娘多和村里人礼尚往来,多和村里人交道交道没坏处!亲戚不走还生了呢,多走动走动,熟了亲近了才好呢!”
邱晨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件借牲口的事儿,满囤爹居然也给考虑的这么周到,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虽然刚刚满囤爹这些话是对王氏说的,她却自觉正是点出了她为人处事的弱点来。
习惯了现代的独善其身,客气冷漠的交往方式,遇到什么事儿,能付工钱解决的,她就不想太费心,同样的也不想欠情欠意。可却忘了,这个社会讲的不是理智、法制,更多的是依靠人情道义来束缚维系……邱晨虽不善交际,但脑子不笨,满囤爹一点她自然就明白了老人的一片苦心。
连忙笑道:“满囤叔替我考虑的全面,那我就等用完了骡子时,去帮忙的人家走走,亲口道声谢!”
满囤爹很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顾自大步去了。
见王氏对老头子驳她的面子还有些悻悻的,邱晨就笑着道:“婶子啊,你最了解叔了,难道听不出来,他老人家是不好意思说我,指着你说话给我听的。是了,你哪里是听不出来,你这是怕我愚笨地不明白他老人家的苦心,替大叔描补呐!”
说着,把了王氏的手,哀怨道:“婶子,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笨的不透气儿的?唉,真是太伤心了!”
兰英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一指头点在邱晨的脑门儿上,嗔道:“你就贫吧,芝儿奶奶夸你都夸出花儿来了,恨不得拿你当亲闺女的,亏你还来呕她……”
话未说完,三个人已经撑不住都笑起来。
后天盖屋子正式开工,到时候,仅力工就有五十多个,在加上请来的木匠把式、泥瓦匠把式们,怎么也得六十多人,还有自家人和十来口帮工,再算上来帮忙的媳妇闺女们,估计林家到时得有百十口人吃饭。依着上次盖屋的经验,邱晨琢磨着,一顿饭的就得准备八十斤白面的馒头。这么多馒头要一锅锅蒸出来,五层笼屉,也得最少蒸四五锅……可真是个大工程!
邱晨从兰英家出来往家走着,就盘算着回家开始发面。
现在天气热了,半天就能发起来,这会儿发了面,下半晌就能发起来,今儿先蒸上几锅馒头。明儿再蒸上一天,就够几天吃的了。到了后天正式开工了,妇人们做菜做饭的压力也能小些。
等她回到家,却见海棠娘刘氏已经在院子里摆下了五六只大陶盆,开始发面了。
发面有两种办法,一种比较省力,就是把面引子溶在水中,然后一边往引子水里加面,一边儿用筷子搅合成糊状,然后开始发酵。这样发出来的面非常稀,等到发好了搋面的时候,就要添加大量的干面粉,费力的揉成面团。另一种发面的办法则是在发面的时候,往干面中加引子水,在发面前就把面揉成团,这样发出来的面,到了搋馒头的时候就省力许多,而且,这种法子发的面会比较香甜,即使天热也一般不会变酸。
海棠娘用的正是后一种发面的法子。老人灰白的头低着,本就佝偻的身子这会儿也低低地弓着,以便连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两只手上,以更好的把面揉好……
一眼看到这幅情形,邱晨只觉瞬间有一团什么堵住了喉咙,鼻子也酸的有些发疼。虽然只是发面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却饱含了一位母亲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关爱女儿的一片心!这是海棠娘心疼自家闺女,替自家闺女干的呀!
涩涩地唤了一声娘,却已经和昨日初见时的一声呼唤的心情完全不同,邱晨撇下兰英,急急地走过去,拉着刘氏离开那几个大面盆,并半强迫地给老太太洗了手,一边不自觉地数落道:“娘,你这身子受不得累,咋又抢着忙乎这些嘞!这些活儿,有村里的嫂子婶子们帮忙呢,不用你做。你闲不住,就帮我喂喂鸡,看护着操操心,要不,您就帮着我给俩小的缝缝几件衣裳,你也看到了,我这天天心急火燎的,都没工夫坐下来做针线了,前几天俊言和阿满的褂子撕破了,还一直没得空缝呢……你说你抢着做这些重活儿,要是累得晚上再咳起来,别说哥嫂埋怨我,就是我自己个儿也心里过不去啊……”
被闺女拉着洗手,被闺女拉着给洗着手,听着闺女絮絮叨叨的数落埋怨,刘氏却没有不高兴,更没有生气,反而却觉得这样的闺女才亲近,才没有昨天那种生疏的疏远感,虽然也说也笑,她却总隐隐觉得闺女和自己个儿客套起来,不亲近了,仿佛离了自己老远的,看得见摸不到了一般,让她心里一直惴惴的,隐隐发疼,空的心慌。
这会儿,仿佛才赶到闺女又回来了,那心里空的慌的感觉才算是平复了,也安心了。
闺女还是她的闺女,还和她这个娘亲亲近着呢!
邱晨并不知道刘氏心里作何感想,只匆匆帮着刘氏洗了手,手下粗糙僵硬的感觉,让她心里发疼。这是一双经过常年劳作的手,指节宽大,皮肤粗糙松弛,而且左手的食指指甲还曾受过伤,长的歪歪扭扭的,丑陋,却让邱晨感触颇深。
这是个疼爱孩子,辛劳隐忍的母亲,大半辈子受累受苦的,不管之前怎样,以后,她定要让老人过一个安详优渥的晚年,让她好好地享享老来福。
兰英和随后进门的玉香、秀儿,也用水洗了手,接了刘氏的手,忙着发起面来。
一边用力地揉着盆子里的面,兰英一边笑道:“婶子,这闺女娘就是没隔事儿,你别怨海棠妹子说你,这是真心疼你老呢!”
“嗨嗨,不怨,不怨……不用你这闺女说哇,我自己个儿的闺女啥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嘴上不饶人,心里是真心孝顺……”刘氏笑得一脸皱纹更加深刻起来,但脸颊却透出一抹红润来,眼睛也亮亮地透着欢喜,仿佛连一头灰白的头发都多了几分光泽。
玉香也笑着凑趣儿:“这才是亲闺女娘没隔事儿,真是贴心贴肺的疼呐!”
邱晨这会儿也笑了,回头朝兰英、玉香几个笑笑,搀着刘氏在屋檐下坐了,回屋拿了针线笸箩和俊言的一件撕了口子的衣服回来,交给刘氏让她缝补,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保险子旋制完之后,壮子也回了后院,把保险子分装封口,再放入疗伤药的坛子中封口。青山家的则带着芝儿、庆和家的、泉哥儿一起分装罗布麻。
转了一圈儿,见众人忙碌而有序,没什么差错,就转回来,去了东边的工地。
既然昨天晚上和刘满银说了采摘双花和连翘的事儿,她就不会耽误。况且,连翘的采摘有严格的时间要求。颜色簇青才下来是青翘,药效好价格自然就高。等颜色枯黄再采,虽然也能做老翘、黄翘用,但因为药效差了,价格自然也就低了许多。
忍冬的花旗比较长,每天的采摘时间却有限制,最好是日出之后露水未干之时采摘,而且要采摘将开未开的花蕾,太小或者已经开放的花朵,严格说起来都不合格,这一类的多了,双花的成色档次自然就低了,价格同样也卖不上去。另外,双花细小,生长在叶腋中,采摘的时候必须极小心,不能夹杂上叶片……
既然委托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收购,那么就要向他们说清楚,让他们去其他村庄宣传的时候说明白了,到收货的时候也要严格把关才行。
好在,这几天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都过来林家工地帮忙,只每天午饭时分回去收一趟药材,邱晨去工地上找他们,倒是不难。
就在林家后边的山坡上,就有长的蓬乱的忍冬藤,也有几棵不大的连翘,邱晨叫上刘满银和林子的大哥一起往上走了一段,就借着山坡上的忍冬和连翘说了一遍。并把收购价格也和两个人说清楚了。
严格要求,价格自然也就高一些。
邱晨提前已经问过了,回春堂收购双花的价格是三钱银子一斤,她给刘满银的和林子两个哥哥的价格是十五文。让他们一斤挣两文,以十三文一斤放出去。连翘质稍重,采摘也便利些,收购的价格是两钱半银子一斤,邱晨就给他们两人十二文一斤,十文钱往外放。
这两种药采摘的时候只要注意,采摘后却不需要炒制和再加工,只需要晾晒干燥后,就能够直接入药。省了人工费用,是以,邱晨给出的价格稍高一些。
吃过午饭,等村里人又来交罗布麻。今儿俊言俊章去了学堂,俊文去了县城运木材,这收购罗布麻的事情自然只有邱晨自己来做了。
邱晨就拿了两根金银花和连翘的枝条做示范,教给众人采摘的要求。
刘家岙周围的罗布麻,经过近两个月的采摘,邱晨再怎么嘱咐大伙儿注意保护资源也没用,虽然大伙儿是尽力采大叶子了,可耐不住采的人多啊,没等下一茬长出来,就被采光了,眼瞅着就要采尽了,这些天尝到了采药卖药甜头的村民们正发愁,没了罗布麻要断了收入呢,没想到林娘子又给他们指出了一条路来,自然个个欢喜不尽,听邱晨讲解采摘方法和注意事项也都听得特别认真。
因为这事儿,这一日围拢在林家门口送药的人群就散的晚了许多,本来未时前就散去的人群,直到申时中才散尽了。
上午发下的面已经开了,日头西斜,院子里不是那么晒了,兰英回家搬了一块面板子来,和林家的拼在一起,就在院中开始蒸馒头。
上午发面,邱晨拦着没让刘氏动手,看到蒸馒头了,刘氏就坐不住了。她也不来面板子这边,只收拾了锅灶,往锅里添了水,又把笼屉里用蒸馒头要用的笼布洗了,一层层铺好。忙乎完这些,兰英三个也揉好了几盖帘馒头。
刘氏直接端了馒头放进笼屉里,装上锅,点了火,细细地烧,让水加热,却保持在四五十度,用这个热量,促进馒头醒起来。如此过了约摸一刻钟功夫,刘氏又把上下笼屉掉了个个儿,把最上层的换到底下来,继续保持小火半刻钟,上下笼屉中的馒头也都醒好了,这才用湿透的抹布把笼屉的缝隙盖严实,加大火烧起来。
邱晨收完罗布麻,还没顾上歇会儿呢,回春堂的陈掌柜带着三辆马车,停在了林家门首。陈掌柜这次是来送下一批疗伤药的药料,顺便把俊文送去的罗布麻钱送过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四月份茯苓膏的分红。
招呼着林子、刘占祥几个人帮着卸了车,邱晨一一验看了药料的质量,过了秤,收进东厢房。又让刘占祥带着几个小伙子把制好了的疗伤药搬出来,装到回春堂的马车上。
那边装车,邱晨这才招呼着陈掌柜在院子里坐下,沏了一壶茶,给陈掌柜倒上一杯,她自己也喝一口润润喉咙。
陈掌柜笑眯眯地拿出三个大荷包来,分别交待了银钱的来历数量,让邱晨当面验看了。又从怀里摸出几页纸来,交给邱晨。
邱晨没等拿到手里,就看到了纸上的大红印章,心中一喜,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东边十几亩地的红契。
原来林家的院子邱晨让杨树勇去县里立红契的时候,是落在林旭的名下的,还有林家原来的四亩肥田,也一样落在了林旭名下。池塘和东边这十几亩地却是落在了她杨海棠的女户名下。如今,刘家岙女户杨海棠的名下已经有将近二十亩的荒坡地,还有林孝孺、林孝婕一双儿女。
如今仅看不动产的话,林旭和邱晨的女户倒是基本持平了。
只所以将财产分开落户,邱晨也是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了,财产这种东西,在没有嫌隙的时候分的越清楚越好,省的混在一起,到时候好兄弟也很可能成了仇家。她见过听过太多因为财产、甚至是遗产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案例了。
林旭性子好,懂得尊敬她爱护阿福阿满不错,但林旭毕竟会长大,将来会娶妻生子。林旭或许不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但他的妻子儿女谁知道会怎样?更何况,在邱晨看来,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几乎是天生的,到时候与其给弟媳妇一个争抢的理由,还不如现在开始就分开。
不仅仅是这些东西,邱晨打算好了,只要以后购置不动产,就一样两份儿,一份儿给林旭,一份儿落在自己名下,将来林旭这一份就归林旭所有。她名下的财产,给阿福安身立命也好,给阿满将来做嫁妆也罢,都与林旭家没什么牵涉,自然就省了许多口舌是非。
把红契收好,邱晨笑着道:“这张契书当初是拖了少东家的……是不是少东家来过镇子里?”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少东家今儿上午才到,正好遇上旭哥儿带着车队过去送罗布麻……少东家让我给林娘子捎个信儿,明儿云二公子要过来,和林娘子签契书。少东家说了,云二公子在林家留饭,林娘子不必为难,就上回几位将军来时那样……就很好!”
云济琛来,一来是签订正式的合作协议,二来,一定会把制皂的启动资金带过来。
邱晨一听云二要来,自然欢喜。但听到廖文清让让她备饭,还特意说起上一次秦铮等人的那顿饭……邱晨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
不让廖文清提醒,她倒是几乎忘了那回廖文清带着一伙人不告上门,还死皮赖脸地留饭,让她难为的事儿了!
她的目光瞟了院子里的菜园一眼,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辣椒还没长成,这会儿连花儿还没开呢,自然也没办法用辣椒款待贵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