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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欢摇头:“没点火,就叼着。心烦。”
辛子阳一夜之间,仿佛苍老十岁。四十多岁的人,平日保养得宜,看着像三十多岁似的,此时已是尽数没了往日的神彩。头发干如柴,脊背佝偻,眼角有深深的皱纹。
“欢欢,想不想听爸爸讲讲自己的故事?”
辛欢转头望他一眼:“嗯,你讲吧。”
辛子阳深吸一口烟:“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文.革。我一出生就被骂是狗崽子,就被全村子的人唾骂。我还在怀抱里的时候,就得陪着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去开批斗会。我那时候虽然小,却将那些恐惧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我长大到五六岁,才明白自己之所以遭受这些,都是因为祖上开过‘辛迪加影戏公司’。因为辛迪加太有名,因为祖上太富有,所以辛家被定为资本家,成为那个时代最受敌对的人。”
辛欢听得一愣。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辛子阳提起他的童年。原来是如此疼痛,所以他才从来不说。
“……可是我的父母却都告诉我,别因为眼前的苦难就去责怪先辈。先辈创建的辛迪加,早晚会在时光中证明它存在的价值。”
辛子阳眼中仿佛泪光一转:“我祖父去世的那个晚上,攥着我的手,一直在说:‘子阳啊,我跟你爸爸已经没有机会了。可是你还小,还有大把的时光。你一定要,想办法重新振兴辛迪加。不能让祖宗的心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啊……’直等到我点头,他老人家才终于闭上眼睛。“
辛子阳再狠狠抽了口烟:“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了。咱们家那时候一文不名,所有财产都充公;就连口粮田,村里都不肯给咱们……后来终于熬到改革开放,我徒有自己这把力气,却实在没有半点的能力去找回辛迪加。”
“后来,是刚回国的白振轩找到了我。”辛子阳望了辛欢一眼:“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辛迪加重新挂牌,我重新成为辛迪加的总经理。但是圈子里没人不知道,我不过是个摆设,是白振轩放在台前的提线木偶罢了。倘若我不符合他的心思,白振轩随时可以将辛迪加从我手中拿走……”
辛子阳长长地吸气:“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他。不惜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边摇尾乞怜……后来就连这样都已经不够,我只好想到了你妈妈。”
“你妈妈跟白振轩是旧相识,你妈妈第一回见到白振轩之后,回来就跟我坦承了。我就想,虽然这个方式有点猥琐,不过却也是我当时唯一能讨好白振轩、唯一能保住辛迪加的办法。我别无选择,我只能这么做。”
“原来是这样。”辛欢也觉难受,伸手拍了拍辛子阳的肩膀:“好吧,我冤枉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不过你外面那些绯闻,还有王亚芝……你还是该死!”
辛子阳苦笑:“欢欢,也许有些事要你长大了、结婚了,才明白。我送你妈妈进白府,又有你隔着,我知道是不会出事的……可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却铺天盖地而来。圈子里的人都在笑话我,任何聚会的场合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白书怡就更拿我当孙子一样地呼来喝去……”
“我渐渐地,也迷失了,心烦了。可是我这些压力却不能跟你妈妈发泄——她的性子承受不了,我也舍不得她……我就出去找女人,找王亚芝。”
“对那些女人,我不用收敛。我怎么折腾,怎么发泄都行……”辛子阳顿了顿:“好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不爱听,怎么听都像是我在找借口。”
辛子阳再吸口气,一眨眼,已是双泪长流:“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欢欢啊,我是真的喜欢你妈妈……我知道自己就是一滩烂泥,我这辈子唯一的干净都是来自于她。有她在我身边,还能净化一下我的灵魂;如果她走了,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救赎的机会……”
辛欢听得也是心跟着拧着疼,却还是拍拍辛子阳:“……我也心疼你,但是,不同情你。你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就别拖累我妈了。离婚吧。”
“我是你女儿,我是姓辛的,我会陪着你。不过我妈没这个义务……放了她,我陪你在污泥里一起耗着。我既救不得你,我至少会陪着你。让你将来不至于孤单无依。”
辛子阳再度泪下,趴在女儿肩上,呜呜哭出了声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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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子阳醉够了、累够了。辛欢拍着他睡着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同样地身心疲惫,趿拉着鞋下楼去拦着母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能让妈再上楼,再跟辛子阳碰面。她不希望妈再一次耳软心活,更不希望辛子阳别盛怒之下干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
远远地,终于看见了白振轩的车子驶来。车头上的银翼小天使,在早晨金黄色阳光里,可真是好看啊。
林宁见了女儿,便惊呼一声:“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辛欢笑了下:“小时候每天都是妈给绑辫子的,我自己又不会弄……”以后妈走了,不在身边儿了,还有谁帮她绑辫子呢?便剪了吧,也省得睹物思人。
辛欢没有说完,林宁却听懂了,扶着女儿的肩膀便哭出来:“欢欢,都是妈妈不好……”
“不是的。”辛欢回抱母亲:“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没事的,我长大了嘛,而且短头发更精神。”
白振轩也走下来,伸出两手,拥住母女两个人:“欢欢,跟伯伯走吧,伯伯带你回家。”
“我不去了。”辛欢冲白振轩明丽地笑:“我从小就知道,拖油瓶不是什么好词儿,我可不去当了。白振轩你带着我妈先回你家吧。等新年假期过完,4号一大早,我会带着辛子阳到民政局去的。你们先走吧,我还得上楼去看着辛子阳,就不送了。”
林宁的泪就更控制不住:“你爸爸他……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不说。”辛欢拍着母亲:“您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是他把自己的人生给过乱套了,他没资格怨任何人。您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
白振轩迟疑了下:“今天是元旦,还是和郁的生日。欢欢你应该来的……”
辛欢用力地笑:“不,我不去了。那么多人给他庆生,不缺我一个。再说我们就是普通同学,没那么多私交,我也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今天过生日。”
“好了你们走吧,我也上楼去了。”辛欢说完,忍着不舍,毅然扭身就大步迈向楼门。
她知道母亲迟迟没有离开,背后吹来的风里,一直带来母亲轻轻的哭声。
可是,她却不能再回头。
更没看见,就在白振轩的劳斯莱斯开走之后不久,路边的树影里轰然窜出一辆重型机车。黑色的人和车,像是还没被阳光照亮的夜色,朝向前方,轰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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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欢走出电梯的时候,接到和郁的电.话。她没接,只看着电.话自己顽固地响。
良久,他终于放弃,却还是发了短信过来,说他今天生日,会在白家办,问她几时过来,他等她。
辛欢咬着手指,想了想,又想了想,忍着难过按下去:“真对不住,我没时间。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朝。”
年年有今朝,便是,年年没有她。
辛欢在门外平复了情绪,这才开门进屋。
轻手轻脚煮了粥,想叫辛子阳起来吃。走到门边却发现辛子阳在打电.话,神色很严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