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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饮便是叫人开心,却不知道雄霸之外,有几人笑得真心?
步惊云是从来不笑的,聂风虽然含笑,却因为心事只是勉强而笑,而文丑丑,涂满白粉的脸总是在笑,却是赔笑,因雄霸的喜而笑,为雄霸的怒而惧亦要笑……
但纵然是各怀心思,只要雄霸心情好了,堂上的气氛也即活跃,因为这本就是以他为中心的地方。
惟一不受影响的也许是秦霜。因为庆祝的名目亦含着她一份,不似往日般开场不久便即退席。她并不如何喝酒,亦不如何开口,甚至连旁人看她时,便会自然浮起的笑意也不似往日般挂在唇边。
笑,对她已经不再是必要。
但奇怪的是,便是时不时便会看秦霜两眼,担心这种场面让她不适的文丑丑亦渐渐不觉得她与席间的气氛不合,堂下众人甚至渐渐淡忘了她的存在,沉浸在觥筹交错之间。
而雄霸但觉得秦霜今日表现备见熨帖,无论是静是动,一言一行,无不是他想听想见,叫他格外开怀。忘怀之下,不觉已是酒到半程,雄霸终于发现秦霜露出一点精神不济。方才猛然省起,这次秦霜陪坐的时间已经大大超时,不免显得他做师父的太不体谅,忙开口促她回去。
秦霜亦不坚持,拒绝了雄霸要人陪送她回望霜楼的提议,眼眸在席间转过,这一次不在步惊云处停留,转身步出了第一楼。
弃道从武,无人清楚知道她为此付出多少。无亲无伴,形单影只,心随世转,不想从俗而行,惟有一意孤行。十数年持续下来,纵然心境中仍残存着几分安平随和,制欲克己,但偏执左性也是难以遏止,愈来愈盛。
对于他人的干扰,格外厌烦,平素也罢了,若有人想要左右于她,转脸成敌,不屈不纵,果决狠辣之处,直叫人疑其无心无情。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非是一人看出秦霜的心境早入狭道,早在数年前,天剑无名便曾担心秦霜有剑无鞘,过刚易折。后来秦霜寻得泪沧海化为剑鞘,稍减几分金晨曦的肃杀;
然而水之柔,驱而下,无常形,又被七情污染。原本无意,慢慢生出的情非但没有使秦霜趋转柔和,反而更多几分喜怒莫测,游移无定。锐不能收,强矫过正,终有一日,行到水穷处,不是坐看云起,而是悬崖绝境,再无转圜。
但生死之际,不能渡是万劫不复,渡过了,又是别有天地。峰回路转,再回来,心境已经是天差地别。
由于身体缘故,天下会中的宴饮她未曾参加过多少,但她在冥府前半程挣扎奋战,后半程锦绣繁华,种种尝遍,此中转折,与有一位密切相关。
那一位表面温柔多情,内心嗜欲重杀,耐得寂寞,亦极喜欢热闹。战时狡诈多端,坚韧不拔,闲时呼酒会宴,声色歌舞,无所不为。而但有可能,便喜欢邀秦霜一同参加。
身处现世,秦霜已不记得是怎样由拒绝到答允,又是怎样由有趣到厌烦,直到最终断绝……
是不喜欢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也非是无益,她从前的高高在上是孤冷的,对于人群因为过度陌生和会受到情绪感染而隐然有惧,现时的她依然远离众人,但她却知道了什么是王者的孤高,王是在上的,然而王也是近人的。王是受人奉承的,然而王也是要取悦民众的……
她依然抗拒且对那王者之尊多了一层轻蔑,然而她也知道了如何置身于人群之中而不显得突兀。也知道了如何不影响自身也能令旁人开心……这些不需要有人特意去教,只需要耳目濡染。而这些也不需要记得,只要放空思绪,便自然知道如何去做。
随波逐流,又怎会比独立特行更难呢?
山风吹过,秦霜原本平稳的步履骤然一晃,清明的眼眸也浮出几分迷惘,伸手按住额头,只觉得一阵又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罕有地停顿了一息,方才了然。
这是,醉了!
醉,对于她来说无疑是陌生的,且不说她本就示之以体弱,罕少饮酒。身负泪沧海,酒,其本质也不过是水,饮酒与水也无多大区别,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上演一出千杯不醉的惊人好戏。
但现在不同了,神魂尚未与身体贴合,五行之力又在先前的无双一战中消耗一空,苏醒后,也没有特意去恢复,甚至还有些压制。如此,虽然只是应景喝了两杯,但酒意却是全然为这具身体所吸收、承受。
所以,她竟然,前所未有地,喝醉了!
醉也不会令她失态,这身体虽弱,但也不至于一杯即倒,甚至她还能感觉不对后,调整一下便即可以重新笔直而行,除却因为发热可能带来的比平常更为鲜艳的颊色,外表上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亦不是全无影响,身体和思绪仿佛分成了两个部分,产生一个念头,身体总要停一停才能做出反应。而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却没有一个能准确抓住。
自顾笑了一下,这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