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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虽然并不是要倒台,但离开权力中枢,谁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
作为领袖,背离了部下共同的期望,他的控制力,当然也会衰落下去。
黄裳离开时欲言又止,韩冈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些天来,已经有好几人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参选议员?
只有成为县议会的议长,才能成为州议会的议员,成为州议会的议长,才能成为大议会的议员。
以韩冈的声望权威和地位,一旦能够进入大议会,必然就能够就任议长。
大议会援引韩冈之意而生,只有韩冈加入其中,才能够将大议会的作用发挥出来。
他可以在天下士大夫代表的支持下,直接在都堂之外形成第二个核心。
大议会本来就有选举议政的权力,下一届可以推举宰辅,再下一届,更可以推举宰相。
韩冈为此安排的路线图,其实就是让大议会执掌皇帝手中的人事权。但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依靠韩冈。
人人都以为韩冈会成为大议会的议长。
但韩冈,却没有参选议会。
……………………
“李家那个蠢货竟然也是议员了。”
“蠢货都能做议员,这个议员到底做什么的。”
“就是好听罢了,没什么鸟用。”
“县议会、州议会都没什么用。但大议会,可以选举议政。朝廷里面,够资格升议政的官儿几百个,但议政的位置就那么三十五六个,选谁不选谁,只有大议会。”
“听说那一位卸任之后,就会担任大议会议长。”
“不,他没有参选。”
“现在只是县议会!”
“你看过章程没有?没进县议会,就别想进大议会。”
“他是宰相!”
“即使是宰相,也不可能越过选举章程。这可是他自己定的。要是他都不遵守,县、州、天下这三级议会,可以直接废掉了。”
“他不参选议会,难道不正是说明他根本就不看重议会?”
“等等。”争论之中,一个冷静声音响起,“这样一来,若是他辞去相位,不就是什么差事都没有了?”
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一下勾动了所有人的心。
过去宰相辞位,如果不是致仕,那么就会去地方做知州知府,虽然从宰衡天下,变成治理一州一府,但这是很正常的变动,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毕竟宰相并不是国家的中心,上上下下并不会影响国家的稳定,只要皇帝这个核心还在,朝廷就能够正常的运转。
但如今操天下之权柄的是章惇、韩冈两位宰相,他们已经取代了皇帝的地位。韩冈辞相,就像是皇帝退位一般。而让一个退位的皇帝去管理地方州府,这可能吗?这将会是很别扭的一件事。
外人看着别扭,而韩冈呢,会不会也觉得别扭?
章援不知道。也许他父亲清楚,一年之后,朝廷内外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一场没有太大意义的聚会在午后结束了,除了吵吵嚷嚷之外,章援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意见。
一群无用之辈自以为是的离开,只有一人还在桌旁自斟自饮。
章援走了过去,这是他近日结交的友人,性格不佳,但见识出众。
看见友人如饮水般喝酒,章援笑问,“还在喝?”
“为什么不喝,多喝一点,也许再过几年,想喝都喝不到了。”
章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不会去问其为何如此说,因为之前就已经听过答案了。
‘相公高居九重之上,却不知根基早已断绝。如果是皇帝那般名正言顺倒也罢了,其实都堂不过是借了太后的势,才得以执掌天下。韩相公设大议会,则是想用天下士大夫授予都堂秉政之权,取代自古以来的天人感应,君权天授。如果不想行太祖之事,或是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设大议会就是最好的替代。办法了。韩相公虽然是奇思妙想,却颇为有用。’
仅仅是这一段,当初就让章援改容相向,因为没有谁比他说得更透彻,更接近他曾经从章惇那里听来的说法。
而方才诸人所议论的韩冈辞相之事,章援也听他评价过。
‘韩相到了明年,甚至会一个官职都不留下,此举必然为世人所赞誉,其实却是将相公架到了火堆上。’
‘即便相公再如何鞠躬尽瘁,兢兢业业的治理天下,最多也就再有十年的时间,之后就不得不辞位。在庙堂外生聚十年的韩相,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卷土重来,就任宰相。没人能拦他,也没人能够说他不对。’
‘如果相公做了些让他不满意的事,他一句勤王锄奸,就能从关陇、河东、河北调来大军,京师内又有神机营、上四军为他内应,更能找到太后为他补上诏书,试问相公如何能够抵挡得了?’
‘实际上这就是韩相为自己留下的后门,只要他这一回毫不恋栈的离开,那么他在庙堂之外,就能坐等相公犯错。不论日后凭借武力重新回返,或者是等待十年之后再为宰相,他在天下人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位干干净净,不爱权势的贤人。谁能比他算计得更精明?’
‘相公就是被他约束住了。以至于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
其人所说的每一段,都让章援浑身上下冒出更多的冷汗。即使是时隔多日的回想,也让章援打起了寒战。
“员外。”友人举起酒杯,结束了章援的回忆,“决定该怎么办了?”
章援沉默着,他不想去思考该怎么办!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可是他也清楚自知,他不喜欢自家父亲继续为相十载,十载之后,韩冈复归的计划。
一点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