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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大章节,昨天的份。
韩家在巩州城中的宅邸,早年是韩冈置办的产业。
当初韩冈与王韶、高遵裕一起,在刚刚设立的巩州州治陇西县中,括了很大一部分土地。
城里城外都不在少数。而且三人还以在此建宅,以御国门为名,得到了先帝熙宗的背书,将自己的行为合法化。
到了河湟平定之后,韩家就在城中修了一座宅子。
不过随着韩冈离开陇右,离开关西,韩冈的父母也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去,这座宅子就空了下来。
只有家里人进城来,又来不及出城返家,才会到这边暂歇一日。
宅邸中也没有多少人,只有三家十几口仆役,在这边洒扫庭院,维护屋舍、后园。
但韩钲深夜回到这座府邸的时候,却远远地就发现正院上一片红光,显然里面此刻正灯火通明。
带着惊讶来到门前,却见一名青年迎上来,远远的就行了一礼。
“哥哥回来了。”
看见来人,韩钲立刻翻身下马,惊讶道:“我回来不算什么,倒是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竟是他的堂弟韩守正。
韩守正其实是冯从义的长子,因为冯从义现在名义上过继到韩家来,是韩冈的弟弟,所以他的儿女也一起进了大排行。
不过起名时,却没有像韩冈的儿女那样,都用金字旁——因为这个偏旁是跟着韩冈的名字来的——而是另起字辈,以守字行。
韩守正道,“小弟也是刚刚回来。”
韩钲拉起韩守正的手,亲热的问,“路上还好走吗?”
韩守正道:“还好,不过在永宁那边有一段路基被水冲坏了,停了一整天。”
韩钲一听就皱起眉头,从秦州往熙河路这边来,永宁县是必经之地,一旦沟通秦州和巩州的铁路交通中断,不知要耽搁多少人的行程,影响多少门生意。
他忙问,“永宁县派人去修了吗?”
“哥哥放心。县里和周围三个乡都出了人,等小弟一行过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两千多人了。”
永宁那边也有工厂,田庄也不少,对外联络大半要依靠铁路,若是突然间铁路交通中断,县里的集市都没法儿开了。
不过河湟这一片,也只有巩州能够享受到铁路带来的便利。再往其他地方去,就少不了翻山越岭。这一回京师那边来的考察队,大半精力是在确定路线,试图将兰州和巩州给联系起来。再以兰州为中心,连同灵武、西宁以及甘凉。
其中灵武到兰州的铁路前两年就确定了线路,已经在建设中了,甘凉,也就是连接河西走廊内部的铁路,都已经修好了,但凉州到兰州的这一段,连线路都没有确定,连同兰州到青海附近的西宁州的这一段铁路,都没有将线路定下来。
不过一旦连接宁夏、甘凉、熙河、秦凤的铁路体系全线贯通,整个西部的经济、人口、军事就都拧合在了一起,这是关西内部,包括韩冈都想看到的。
“还望能早些修好,不然就得误了许多人的行程了。”韩钲说着,又问,“三哥你去秦州,见到四叔了没?”
韩守正摇头,与韩钲一起往里走,“父亲正好见二伯父去了,没见到。不过小弟在秦州参加了几场交流会,大有所得。”
韩守正说起交流会的时候,脸上就浮起了纯真的笑容。
韩钲看在眼里,心道这位堂弟当真是喜欢数理。
不过这样下去,他明年的明算科还不知考不考了。
韩守正他现在已经是明算科的举人,而且正准备考明年的诸科试。不过在自然学会中,也只是一个预备会员。
虽然他在算学上有点才华,不过比起其他学科,数理科可谓是人才济济,高人无数。
明算一科,是以满足朝廷财计需要为目的来选取人才,考试科目并不涉及数理的前沿课题,反倒有许多应用现实的考题。
韩守正从小受到培养,二十年耳濡目染之下,考一个明算科出身,在他而言是探囊取物。但想要在天下数理学者的竞争下,得到一篇出色的论文,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过韩钲也不敢就此小瞧自己的堂弟。
如果他只是想要进入自然学会,直接让叔父提供资金就行了。甚至可以不向家里要钱,韩守正用自己的零用钱就能资助好几位研究者。而且以韩家的势力,找两个肯定能发表论文的正式会员,直接交换一个资助人的资格,只要说上一句就够了——这世上,太多人愿意把自己的研究奉上来,只为了跟韩家搭上关系。
即使不用那等龌龊手段,做研究的同时资助他人也是一条路。有不少家底丰厚的研究者,一边自己展开研究,一边为他人的研究提供资金。不仅飞快地进入到正式会员的行列,同时拿到银徽的机会也比其他人高得多。
但韩守正始终没有那么做,而是认认真真的去学习,去研究,参加每一个有水平的交流会,一步步的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对于这个无心家业的儿子,韩钲的四叔依然看重,而韩钲看京里的来信,自家父亲对这位侄儿也是大加赞赏。
而韩钲自己,虽然比韩守正快了一步,但自家事自家最清楚,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取巧了。就连他刊登在《自然·齐民副刊》上的论文,也来自他父亲的启发。
按照现在的规则,韩钲至少得给父亲一个并列的第一作者,或者是按照他父亲的说法,等以后开始实验室中发表的论文多了,作为实验室的领导者,同时也是论文的启发者,肯定得将通讯作者给他。
严格一点来说,韩钲可算是作弊出来的会员,实在是没脸在认真治学的堂弟面前自高自大。
“秦州的交流会里面有没有什么奢遮人物?”韩钲收起思绪,问道。
“有好几位,小弟有好几道不会做的题,请教了他们一下就明白了。”韩守正眉飞色舞,“其中一位还只是预备会员。”
“能让三哥你说好的,那肯定是有资格拿铜徽了。”
韩守正神色黯淡下来,“我也只是预备会员。”
预备会员作为一个整体,地位十分重要,因为预备会员数量很多。、
但预备会员中的个体,却不那么重要,同样是因为预备会员数量很多。
尽管也能算是学会的成员,但预备会员只在军州分会中登记造册,他们的档案都不用送去,就像那些秀才,他们的家状和出身,也只是存放在州县的架阁中。
只有举人,才会开始被关注。州中、县中,能被选上的议员都至少是举人。只有到了举人,能够入京参加科举,能成为议会的候选人,那才是需要在京师存档记名。
同样的,只有到了正式会员,才会在京中的总会注册登记,然后获取独属于自己的个人编号,并得到刻有姓名编号的徽章,同时还会将白色纸壳封面封底的预备会员证换成羊皮封面的会员证。
从待遇到配备,预备与正式之间确确实实的有着天壤之别。
“要不是三哥你太犟,早就拿铜徽了。”韩钲佯作责怪的宽慰自己的兄弟,又道,“预备会员也是会员。”
韩守正叹道,“终究是不能比。”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从预备会员升上来的会员数目可不少,现在就有许多人跟三哥你一样,才华不输会员,只欠一点运气。有的才能虽差一点,但也能为气学宣传鼓舞,普及格物之道,再一次等,壮壮声势也是可以。他们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多得是,可别小瞧了人。”
“壮声势……”韩守正讥笑道,“是议会吧!”
预备会员也是会员,只要是积极参加学会活动的成员,其实都被暗中记录下来,这些都是有希望加入学会的成员,日后学会发展壮大少不了他们,即使做不了正式成员,也一样能为学会出力,学会内部的许多事不可能都交由会员来完成,预备会员就是一个很好的补充。而最为重要的,是在地方选举里,少不了他们的作用。这一点,连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韩家人更不可能不明白。但韩守正就是不以为然。单纯的心里,容不得阴影。
韩钲看着,心中直摇头。
家里让韩守正去考诸科,就是为了让他有资格成为州议会的议员,年纪再大点,就可以往大议会上努力了。
这并非难事,甚至不用韩家的势力,韩守正只要亮出他的身份就够了。
“三哥,四叔还盼着你能够考中诸科,然后回来做个议员。”
“小弟知道。”只是我不喜欢。
后一句韩守正没说出口,但他的表情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韩钲皱起眉,“如果三哥你当真不愿意,想来四叔也不会强求。”
韩守正怔了一下,然后问道,“那让谁来参选?”
“谁都可以。”韩钲道,“巩州士人几乎都没有不是学会成员的,只要内部沟通好,选谁都能上……别说巩州,整个关陇皆是如此。”
“但外路呢?”韩守正问道,
“也不用担心。”韩钲在心里对韩守正再一次摇头。
韩守正的一个好处,就是一心一意,但缺点也是如此,对家里的事有了解,但也只是泛泛,从没有深入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