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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摆明了支持韩冈。而他说得也是正论。就是过堂审案,人证物证俱全,也得给人犯开口自辩的机会。没有口供,如何能定罪?
赵顼当然知道章惇和韩冈交情好。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站在韩冈一边。一旦事情变成了两边公开打嘴仗。就是原本对河东军斩杀降人而嫉恨的其他各路边臣,都要担心起日后会不会被御史援引此例,一封弹劾就会被治罪。很有可能会上本齐保韩冈,到时候,可就轮到如今弹劾韩冈的监察御史们被牺牲了。
赵顼心中不喜,怫然不悦:“若是他当真杀了来归顺的黑山党项又该如何处置?”
章惇正色回道:“陛下明察。记得之前辽人能够夺占兴灵,正是黑山威福军司的兵马引狼入室。陛下欲留其守边,异日辽人南侵,其未必不会倒戈相向。鞑虏蛮夷,岂知忠义?韩冈纵兵杀之,虽有小过,但以后事论,不为大错。焉知这一伙黑山逃人中日后不会出再出一个李继迁?”
赵顼一时默然。
大宋自开国以来,对武人都当贼防着,何况那些三姓家奴的黑山党项?莫说是黑山党项,西夏人的孑遗都杀光了,赵顼才能安心。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一旦说了,下面自认是仁人君子的臣子们都要骂上来。可谁能保证这批黑山党项中,不会出第二个李继迁?韩冈帮忙解决了让人头疼的问题,赵顼其实挺欣慰。
但韩冈这么做,也太讨武将们的欢喜。与那些想成为肉食者,却叫嚣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的低品官员不同,赵顼十分了解韩冈的能力,很清楚他绝不可能控制不了下面的武将。李宪的历历密奏中,也能隐约看得出韩冈对河东将佐们的掌控。这般得军心,如何不让人主忌惮?
而且以韩冈的功绩、能力,这一次西北战事终结之后,也只有西府中给他一个位置,才能说得过去。否则有功不赏,日后谁还会为朝廷卖命?
但那可是三十不到的西府执政啊……
赵顼一直以来压制韩冈的晋升,不正是不想看到这一幕吗?纵然让韩冈受了委屈,可为了大宋的长治久安,就不能开这个先例。韩冈在河东做得十分出色,军事政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幸好出了胜州的一桩公案,让赵顼看到了机会。
韩冈迟早是要入两府的,但绝不是现在。在封赏上,赵顼绝不会吝啬,但官位上总要压上他一压。这也是为韩冈好,升的太快,后事当难以善终。
赵顼紧锁着眉头。吕公著说着场面话,吕惠卿顾左右而言他,章惇一力相助,至于其他几个没开口的,则是做了泥胎的佛像。
从他们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几名执政全都主张韩冈的罪名必须要先认定,之后才能治罪。可赵顼想得偏偏不是对韩冈明正典刑。从刑律上,只要还没有得到朝廷的应允,黑山党项就仍是敌国之人,韩冈杀之无罪。若朝廷当真成功的找到理由降罪韩冈,河东军也肯定要一并治罪,但这是赵顼竭力要避免的结果。
王珪不在,怎么就没一个能体贴上意的?
赵顼的视线在殿中臣僚的身上一个个划过,心情越来越坏,脸色更加阴沉。
“陛下,臣有一言欲进于陛下。”
突有一人出班说话,赵顼定睛一看,却是新近晋身政事堂的蔡确。
“蔡卿但说无妨。”
蔡确恭声道:“河东本有走马承受,又有李宪经制河东兵马,本有监察之权。其上报胜州一战,斩首两万,当不为虚。若仍有存疑,枢密院也已派人去查验真伪,不日便可知端的。”
赵顼皱着眉,不开口,看蔡确到底想说什么。
“以臣愚见。不论斩首是否来自于黑山逃人,都不宜深究。功疑惟重,罪疑惟轻。其人既非中国子民,陛前顺臣,杀之可谓之罪?”蔡确边说边偷眼看赵顼,见到天子脸色越来越差,话锋一转,“不过韩冈的确行事不谨,可由陛下内降密旨,严加申饬。想必韩冈能体会到陛下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