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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短短一晌午的功夫,石川上野已然叫过了三次石川横二的名字。而跪在石川上野书房外的菊社伙计,也小心翼翼地三次回复石川上野——石川横二身负重伤,眼下就在菊社后院的僻静屋子里躺着,哪怕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怕也得是个啥用处也没有的废人了!
也都不光是石川横二,跟着那位德川家的驭兽师龟冢夜闯清华园的十好几个菊社人物,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全都带了重伤。敢当众朝着四九城中清贵世家老祖宗伸手的龟冢身上,估摸着是叫正经的积年练家子下了暗劲、绵手的功夫,浑身上下的骨头瞧着还算是规整、可稍微加点气力一碰就碎,生生疼得嚎了半夜之后,天刚亮就一口气没上来,活活疼死在病榻之上。
剩下那些位菊社人物身上带着的伤也不好收拾,请了四九城中洋人医院中供职的东洋大夫过来细细瞧过,一个个也全都摇着脑袋直说没辙——身上那些个青紫伤痕看着吓人,可三五七天之后也就都能消褪,倒还真算不得是要紧伤患。可瞅着那些挨了顿好打的菊社伙计咳嗽几声就喷一小口瘀血,这才是瞧不出来病根的要命症结!
光是想着法子救治这些个菊社人物,就已然是颇为为难的事由,更不提菊社门外边现在已然是叫四九城中不知道哪些道路上冒出来的人物盯了个严严实实,紧紧关闭着的铺面门板上,也都时不时地叫人抛砖掷瓦,砸门扇上头的臭鸡子儿熏出来那股子怪味,就算是身处菊社后院也都清晰可闻。
无独有偶,也都不知道是哪路人物把畅罄园里也住着日本人、且与菊社之间不清不楚的消息宣扬了出去。一连小两天的功夫,畅罄园门外楞就是叫四九城中花子行人物围了个水泄不通。牛骨大玉子打出来的动静彻夜不休,捎带着还有莲花落不断篇地唱了个接连不断。畅罄园周遭左近的菊社暗桩人物有心要驱赶那些个坐地不起的叫花子,可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儿。刚刚连踢带打的哄走一拨,另一拨叫花子却已然重又躺到了街沿上打着牛骨大玉子、荒腔走板地唱开了莲花落......
四九城里的报纸也都没法看了,都甭管是平日里多少还有点正经文章的大报馆出的报纸,还是那三个人攒个摊儿专写荤段子、耳旁风的巴掌小报,指名道姓骂菊社祖宗八辈儿的都算是轻的。捎带手的还有那笔头子犀利的主儿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下鸿篇雄文。只说四九城中若有菊社一日,怕是皇城根儿下再无太平余年!
冷眼瞧着重新闭上眼睛、拿捏出一副静气凝神模样的石川上野,昨儿后半夜才悄悄从畅罄园中溜到了菊社中的御手洗迁等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脾气最大的半兵卫,更是紧握着拳头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涨红了面孔朝石川上野吼道:“装出来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难道就能解决眼前的所有事情了吗?因为你的愚蠢而让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丢掉了性命,甚至蒙受了巨大的耻辱,这绝不是沉默着闭上眼就能搪塞过去的事情啊!?”
眨巴着仅剩下的一只眼睛,来岛也是阴恻恻地应和着半兵卫的话头:“哪怕是不计较已经发生的一些失败,可现在菊社与畅罄园外已经全部被人把守住了,即使想要走出大门。也要冒着不小的风险!石川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该由你背负上所有的责任才对吧?”
装模作样地翻阅着早早被人送进了书房的各样报纸,御手洗迁只等到半兵卫与来岛的话音落下许久,方才微微叹了口气:“石川君,恐怕菊社已经没有办法在北平城中立足了?中国人有句老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北平城中所有的报纸,全都将矛头对准了菊社,对准了石川阁下您.......实在是抱歉,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不能因为石川阁下的错失而陷在这场麻烦里无端折损,还请石川阁下略作安排,我们就不打搅阁下了.......”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石川上野就像是没听到御手洗迁等人的话语一般,自顾自地低声咕哝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只是一夜之间,北平城中的三教九流,全部都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与菊社做对?!其实并没有闹出来太大的事端,甚至都没有碰到那位水墨梅先生.......为什么会这样呢?横二.......横二?!”
似乎是乍然醒悟过来石川横二已经不能随侍在自己身边,石川上野猛地像是一只夜宵般怪笑起来:“嘿嘿嘿嘿......就像是武士习惯了使用自己的太刀一般,猛然间不见了自己的太刀,还真有些.......来人,去把段爷请来!”
嗤笑一声,御手洗迁冷冷地朝石川上野说道:“整个北平城都在与菊社做对,不过是一个巡警局局长,早些时候他也来过菊社,而您却连门都不让他进,难道现在.......就能依靠着他来挽回这崩坏的局面吗?石川阁下,所谓‘抓不住的石川’,恐怕真的只是个笑话吧?还请石川阁下尽速安排,让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懒洋洋地回头看了看御手洗迁,再不屑地瞅了一眼面红耳赤模样的半兵卫,石川上野猛地软塌下了腰杆,用胳膊肘撑着身子歪斜在地板上:“这就要走了吗?看来德川家的御用驭兽师,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为了能够得到最高奥义的真传而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啊.......”
不等恼怒得发出了一声怒喝的半兵卫冲到自己面前,石川上野猛地伸手在身边的木地板上用力一拍,闪电般地伸手从木地板上露出的窟窿里摸出了一个用丝带绑扎着的小包袱,高高地举在了直冲着自己冲过来的半兵卫身前:“异兽图,对德川家的御用驯兽师,恐怕也并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