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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谢门神穿街走巷,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时辰的光景,相有豹这才看见一个只有半张窄门脸宽的胡同口。
抬手擦了把额头上涌出的汗水,谢门神从兜里摸出几个大子儿扔到了路边的茶摊上,一口气灌下去三碗茶水,这才指着那窄小的胡同口说道:“就这儿,凤尾胡同!甭看着胡同口小,可走进去就是九岔十八院,四通八达!”
同样喝了好几碗茶水,走出了一身透汗的相有豹打量着胡同口进进出出的人流,很有些纳闷地朝着谢门神说道:“谢师叔,我怎么看着进进出出的这些人......很有些带着败像的?”
微一点头,谢门神朝着相有豹挑了个大拇哥:“有豹,你这双眼睛真算是练出来了!就因为这凤尾胡同里面四通八达,好些个私烟馆、暗门子和小赌场都藏在里面。有点啥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脚底抹油。就这么个地界,那些个沾上了吃喝嫖赌、弄得自己天人五衰的家伙,还不就是带着一身败像朝着里面钻么......”
很有些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谢门神,相有豹试探着朝谢门神问道:“听师叔您方才说的,雀儿洪家的三小子跟您有交情?”
老脸一红,谢门神讪讪地朝着相有豹说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也没什么说的......”
伸手一抹嘴唇,谢门神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自顾自地径直走进了凤尾胡同,轻车熟路地顺着其中一条岔口胡同寻着了一家四合院。
只一看那大敞开的院门里来回窜着的几只鸡,再悄悄正在当院里生着炉子的几个半老妇人,谢门神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这才不过七八年的功夫,雀儿洪家也都成了这模样了!”
站在谢门神的身旁,相有豹一边看着明显住着好几户人家的四合院,一边点头应道:“估摸着也是日子过得艰难,这才把自己家院子给租出去了?”
苦笑一声,谢门神抬腿朝着院子里走去:“四九城里的穷家小户,谁都是这么走了下坡路。家里能当当的都当了,那就只能是租房子出去、再把当票给了打小鼓的。日子越熬越没了指望,到最后,也就跟你师叔我一样,只能变卖了祖宅求条活路......”
还没等谢门神把话说完,从院子里最小的一间杂屋里,已经传来了个嘶哑而又苍老的声音:“你还想干啥......能当的都当了,能卖的也都卖了,就剩下这吃饭的家伙,你也要拿出去填那无底洞啊?!你给我放下......放下啊......”
一阵摔桌砸椅的动静中,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很是没好气地叫骂起来:“什么他妈吃饭的家伙?就这年景,就是你还能做出来那些逗鸟的哨儿,可谁还来花钱买啊?就算是能卖出来仨瓜俩枣的,那还不够我押一局的!你给我撒手......麻溜儿的给我撒手!”
吵闹叫嚷声中,一个剃着秃头,身上穿着一件敞怀大褂的小伙子猛地拽开了房门,抱着个木头匣子从屋里撞了出来。而在那小伙子的身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胡乱裹了件小褂、赤着双脚,哀声连连地跌撞着抓住了那小伙子的衣襟:“这个可万万卖不得呀......祖上八辈儿传下来的吃饭家伙呀......”
像是被那老人厮缠得火气上头,那抱着木头匣子的小伙子回身一脚,狠狠地将那赤着双脚的老人踹翻在地:“都他妈一天喝一顿棒子面粥了,还要个屁的吃饭家伙!等我回了手气翻了本,到时候再给你赎回不就是了!”
猛一伸手,谢门神一把拦住了那正要夺门而出的小伙子,闷着嗓门朝那小伙子叫道:“洪三儿,我这儿刚上门,你倒是要走?”
猛一看见谢门神那城墙般的身板,再瞧瞧伸在自己眼前的那蒲扇般的巴掌,方才还骂骂咧咧、敢动手打自己亲爹的洪三儿顿时缩起了脖子,期期艾艾地朝着沉着脸的谢门神说道:“是......门神哥啊?这倒是老没见您,我还正琢磨哪天去寻您......”
从鼻孔里闷哼一声,谢门神劈手便从洪三儿手里夺过了那木头匣子,很没好气地朝着洪三儿伸出了另一只大巴掌:“三儿爷,我可当不起您叫我一声哥!想当年,我过不下去要卖老房子,可是你三儿爷帮着牵线做的中保人!现如今大钱锅伙没了,我那老房子卖了也没收着一个大子儿!照着四九城里的老规矩,我谢门神找你这中人要钱,没错儿吧?!”
缩着脖子朝后出溜着,洪三儿转悠着眼珠子,嘴里却依旧是期期艾艾地咕哝着:“这事儿......您也不能找我不是?我是中保倒是不假,可我这也是叫人强拉着去的.......门神哥,这事儿咱们日后再说......”
眼瞅着洪三儿想抽空子开溜,相有豹一个箭步挡在了洪三儿身侧,吊着嗓门朝着洪三儿叫道:“还想着开溜不是?今儿这事要是不了了,你哪儿都甭想去!”
心虚地瞅瞅谢门神那城墙般的身板,在偷偷瞧瞧相有豹那浑身都绷着劲头的架势,洪三儿哭丧着脸叫道:“这事儿我可真没得啥好处,里外里大钱锅伙就给了我俩大洋,在口袋里都还没捂热,又叫番花摊子给收了去!您两位今儿就是弄死了我,那我也拿不出一个大子儿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