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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
朱厚?更是疑惑,严嵩这样的大奸臣老滑头居然还敢在皇上面前坦然承认自己有私心?真是奇哉怪也!当即皱着眉头问道:“严阁老,你有何私心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
“请皇上恕老臣冒死直言。皇上方才所言废弛海禁之祖制乃是‘坏事’,会担‘骂名’,臣万难苟同。”严嵩说:“开海禁与皇上推行的嘉靖新政诸多国策一样,皆是于富国强兵有大利之仁政、善政,甚或比之子粒田征税、官绅士子一体纳粮等法,更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一时尚有些许贪婪成性、不思国步之艰的宗室豪强,以及一帮迂直陈腐、清流习气严重的官绅士子难以体会圣心之深谋远虑,以哓哓无谓之言、狂悖不经之论非议朝政,甚或攻讦君父,谋逆倡乱。但只要皇上以大明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为念,行谋苟利家邦万民,迂腐书生之见,宵小逆天之行诚不足虑,更不必畏。千秋万代之后,世人必将铭记皇上奋万世雄心之弥天大勇,创大明中兴之丰功伟业。这等功绩若由人臣受之,恐有伤阴鸷,祸沿家室子孙,故臣万不敢当之受之。”
严嵩一番侃侃而谈,最后落脚竟是这层意思,尽管一再告诫自己要警惕这个老东西,但听到如此不露痕迹的阿谀奉承,朱厚?也不禁有些飘飘然了:“如此说来,你是要将这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功绩留给朕了?难道你就不曾想过煌煌史册上也写下你严阁老的大名?”
严嵩说:“臣本不才,不敢有青史留名之奢望。但有幸得逢盛世,更遇明君圣主浩荡天恩,荣膺辅,托之以家国社稷,辅佐圣皇开创我大明中兴之伟业,料想也能有此殊荣,这皆是皇上所赐,臣不胜感激之至。”
听到严嵩说自己要青史留名,朱厚?立刻从自我陶醉之中警醒过来,你青史留名倒是不假,可留下的是万世骂名!随即又故意说:“夏阁老秉政之日,辅佐朕推行新政,将天下骂名都一肩担之,朕原以为他是爱护朕,谁曾想竟埋伏了偌大的私心,可见他也不是个忠臣!”
“请皇上恕老臣冒死直言。”严嵩正色说道:“皇上方才所言非君臣之正论,臣恳请皇上收回!”
今天还真是见鬼了,历史上的大汉奸汪直哭着喊着要为国效命,平定倭乱;历史上的大奸臣严嵩竟然也摆出一副耿直忠臣的架势,皇上说一句,他反驳一句,还帮着政敌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把老子搞糊涂了!朱厚?佯装恼怒道:“大胆!你才当了几天的辅,竟敢这样跟朕说话!你可是想与夏言一样回府养病?或是与翟銮一样致仕还乡?”
和以前一样,见皇上怒,严嵩赶紧跪了下来,但此次他却没有请罪,而是恳切地说:“回皇上,正因臣身为辅,才恳请皇上收回方才所言。依臣之愚见,皇上为求我大明万世治安、百姓安居乐业,以移山心力推行新政,各项国策固然是富国强兵之仁政、善政,但难免触犯许多人之私利,招致诸多非议,于皇上圣名不免有损。而开海禁兴互市之法当无此虞,故臣不敢贪天之功。此乃时虽不同而势同;行虽不同而心同。夏阁老忠勤敏达,慷慨任事,为国朝之楷模,更为臣之榜样,皇上责其‘不是忠臣’,恕臣万难苟同!”
尽管严嵩的话含混晦涩,但大致意思朱厚?还是听明白了,嘉靖新政这样暴风骤雨的改革,不亚于在明朝实行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遭到许多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宗室豪强、官绅士子的反对和抵制,批评的声浪从未停息,譬如子粒田征税,就被人骂为“刻薄天亲”;官绅士子一体纳粮,更被天下读书人视为侮辱斯文的虐民苛政。反弹之强烈,后果之严重,大大出了他的预想,更给大明王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幸好有夏言带着内阁及六部九卿顶在前面,才保得朝局大势不乱,他这个皇上也有进退回旋的余地――江南叛军打出“清君侧,正朝纲”的旗帜起兵靖难,一旦形势到了万不得已之时,皇上还可以下一道罪己诏,废弛新政,再将夏言等人抛出来顶罪,那帮谋逆的乱臣贼子未必就真的敢弑君篡位。
而开放海禁,大力展海外贸易,不但能使江南沿海诸省官绅豪强之家受益匪浅,随着经济的展,也能使其他各省获利,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概也只有一些死抱着朱元璋牌位不放的迂腐书生反对。看来在这一点上,严嵩和他倒是不谋而合了。
沉默了一会儿,朱厚?才开口说:“严阁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朕不认可也不行。其实朕也明白,你们都是忠臣,只不过是为人处世、事君行政的方式略有不同而已。起来吧!”
待严嵩起身之后,他又说:“不过,你既已有成见,为何不及时奏报于朕?若是朕想不到此节,岂不贻误国事?在这一点上,你便不如夏阁老那样能慷慨任事,敢为天下先。”
严嵩躬身道:“回皇上,皇上睿智天纵,臣之才略万难及之于万一,臣能想到之事,皇上早已圣心决断,臣身为辅臣,只需遵旨执行,并于执行之中查缺补漏即可,不必以管窥之见亵渎圣听,干扰圣断,此其一;其二,海禁毕竟是太祖高皇帝所定之制,以今时今日之情势,朝廷也不能即时便废弛海禁,给江南谋逆之乱臣贼子以攻讦朝廷、诽谤君父之口实;其三,即便江南叛贼不足为虑,如今鞑靼已屡次向朝廷求贡,依朝廷与之前约,迟不过今秋,便要应允与其开市,方彰显我朝重信守诺之上国之风。可户部库存的丝绸、棉帛、茶叶等物已不充裕,开通马市之后,一时也难以再筹措若干可供海市之需。故臣以为,此事宜缓不宜,至多可在闽粤两省试行,待王师南定江南之后再议全面开放海禁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