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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有惊无险,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还是不愿再连累何心隐等人,决意告辞南都,潜回荆州。何心隐坚决不允,声称南都诸门盘查甚严,加之新明朝廷已将他们画影造形,下海捕文书,着令江南诸省府州县侦缉捉拿他们,而湖广省自巡抚牛君儒、布政使雷泽清反戈一击之后,已落入新明朝廷之手,想必刚刚升任巡抚的雷泽清正在大肆搜捕与顾?有来往的官绅士子,他二人此时出京回乡无异于自投罗网,让他们稍安勿燥,容他再想周全之策。
经过反复商议,何心隐于次日上疏监国益王,以无辜蒙冤被搜查居所,玷污官箴、侮辱斯文为名,请求辞官归乡。在益王温言慰留和其师史梦泽好意规劝之下,何心隐才收回了辞呈,但自请改任外官,或州判或县令皆可。益王疑惑不解,追问其故。何心隐泣然奏对,坦然承认自己不愿与那些勋臣贵戚同列朝班,而且也担心那些勋臣贵戚再寻衅生事,恳请外任是为避祸。益王黯然不语,史梦泽虽厉声斥责何心隐出言无状,不该以小人之心妄加猜度朝廷依为泰山的社稷重臣,但心里也担心那些勋臣贵戚不会放过自己这个生性耿直狷狂的门生,便建议益王命何心隐以兵科给事中的身份巡按徐州,一是暂避风头,二来也可借此机会视察前线靖难之军的战备情况,看是否如同那帮手握兵权的勋臣贵戚所说的那样“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益王也正想了解前线的真实情况,便同意由忠实可靠的何心隐出巡徐州。
半年游历南都的经历恍如一梦,其间也曾有过欢笑,有过激昂,但更多的,却是不堪回的梦魇,不但是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就连如今正在得宠的何心隐也萌生了激流勇退之意,但辞官归乡未蒙恩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两位朋友远远地送出南都再说,故慷慨接受了新的任命。
因蔡益没有自何心隐家中搜出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位钦犯,朝中正在得宠的江西籍官员对他们寻衅滋事多有非议,攻讦他们“夺威福自用”的弹章奏本无时不有,魏国公徐弘君等勋臣贵戚也不敢从中作梗,再生事端,不但为何心隐安排了远远出其官秩所配享有的礼制规格的官船和护卫,还在石城门外码头的接官厅为他举行了盛大的饯别仪式。
兵乱之后,何心隐担心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太过伤悲,一直不敢告诉他们顾?**而死,尸骨荡然无存的消息。因此,临别南都之前,他们提出要冒死为顾?收殓骸骨。何心隐百般劝说也无济于事,不得不提出以拜谒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孝陵代替那样冒险的举动。
这一提议无疑是最合理且不容反对的。孝陵埋葬着开国之君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及他的皇后马氏,近两百年来,一直是大明王朝赫赫功业的象征,以其不朽的光荣,在臣民百姓心目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时至今日,大明王朝早已度过了它欣欣向荣、蓬勃展的前期,进入了积弊横生、变乱频仍的中平守成之期,昔日无比强盛的大明王朝已成为一个支离破碎的旧梦。尤其是在北虏南倭当今垂治理九重的嘉靖皇帝又一意孤行,推行玷污礼教、凌辱士林的新政,在张居正和初幼嘉这般的青年士子看来,安眠着太祖高皇帝的孝陵才是纲常大义、祖宗成法的象征,他们应该也必须前去瞻仰朝拜,献上大明忠臣诤子的一片耿耿孤忠;同时,祈求太祖高皇帝的在天之灵能为他们指点迷津,保佑他们为风雨飘摇的家国社稷找到一条救亡图存、再造中兴的康庄大道……
于是,在辞别了前来送行的官员士人之后,何心隐便命官船暂泊于码头,换乘车驾,带着随从打扮的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匆匆来到坐落在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孝陵。
穿过巨大的孝陵牌坊,走到那块镌刻着“诸司官员下马”六个大字的石碑前,三人下了车驾,肃整了衣冠,带着香烛祭品,沿着神道向里走去。
那条神道极其宽阔,可供十匹马并辔而行,或是三十二人抬的皇帝步辇通行,笔直地向着西北方向延伸而去,两旁是参天的古柏和合抱的巨松,郁郁苍苍,遮天避日,将神道的气氛烘托得格外庄严肃穆。而在下马牌坊的百步之外,矗立着一座红砖黄瓦的门楼,这便是孝陵的正门――大金门。
到了这里,便进入了孝陵的范围。为了确保太祖陵寝的绝对安宁,防止任何外来的纷扰打搅了这里的肃穆和宁静,不但沿着陵园修建着一道绵延四十余里的红色皇墙,将孝陵封闭其中;陵园内还驻扎着重兵,严密防卫并时时巡逻。因此,当他们一行三人才行出几十步之遥,还未接近大金门,就被一队顶盔贯甲、手持刀枪的守陵军校喝令止步了。
何心隐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因这里是太祖陵寝重地,也不敢造次,示意随从上前回话。
随从打扮的张居正冲着带队军官拱手作揖,说:“好教军爷知道,我家老爷是兵科给谏何心隐何大人,奉监国令旨巡按地方、视察军务,临行之前特来辞别太祖陵寝,求军爷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