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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跟吕芳说的那样,忍痛割爱将宫女遣散了之后,朱厚熜第二刀就砍在了大内数以万计的内侍头上。
虽然从来没有接受过那方面的专业培训,可朱厚熜知道要想做个不那么混蛋的皇帝,“亲贤臣,远小人”是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还在实习期,贤臣可以慢慢找,可这小人稍不留神就能蹦达到自己面前来,把自己往混蛋的道路上引。
只是“远小人”三字知易行难,因为小人往往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日久生情就是无法避免的一件事。皇上身边之人除嫔妃宫女外,更有阉寺内宦常侍左右,朝夕相处,可如果这些人再心术不正,谗言媚上,那就肯定要撺唆着皇上干出很多祸国殃民的事情。
皇上为身边宵小蒙蔽失政误国之例,史不绝书。尤其是明朝,宦官乱政简直愈演愈烈,眼下这个没有宦官乱政的嘉靖一朝倒成了个例外。
明朝的宦官虽然没有东汉末年和晚唐时期那些前辈们的气焰之凶,势力之大,也不象那些前辈们那样把皇帝的立、废、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明朝的宦官手中掌握的权利之大也是历朝历代之所罕见的。自永乐年间开始,宦官逐渐走上了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200多年来,在泱泱中华的朝堂之上,上演了一幕幕荒诞不经的闹剧。
早在开国之初,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就下谕明令“寺人不过侍奉洒扫,不许干与政事”,并于《皇家祖制》中对宦官立下了严格的规章制度,施加了不许读书识字,不许兼任外臣文武衔,不许穿戴外臣的冠服,品级不得过四品等诸多的限制,还在宫门口悬挂一块高3尺的铁牌,上面刻有‘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戒律。因此明太祖年间的宦官是很不得势的,他们的权力跌入了历史的低谷,不仅不得干预朝政、与官吏交往,甚至连置办产业的权力都没有。就连自愿阉割要求成为宦官,都必须得到官府的批准,未经批准私自阉割的,要课以重罪。
但也正是朱元璋洪武时代,建立了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有“二十四衙门”之称的一整套庞大的宦官机构,大量的宦官被派到全国各地巡查、宣旨,更有甚者,还被派到九边重镇及全国各重要省府担任监军或守备太监,其组织机构之严密、分工之细致、职权之广泛都大大过了以往朝代,不但掌管着宫廷内有关饮食起居的一切事务,还控制了全国的军政要务。在二十四衙门之外,明朝宦官还拥有相当多的非法定却一直常设的组织机构,如内府供用库、内承运库、广盈库、盔甲厂、织染所等,开设有上百座内宫厂,督压百姓煮盐、制茶、开矿、伐木,涉及国计民生一切部门。由于机构臃肿,宦官的人数也呈急剧增加之势,除了按规定报名就阉、候补进宫者之外,还大量招收未经报名起送而私自自宫者。到了嘉靖一朝,宦官总人数已经激增到了八万多人。
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朱元璋费尽心机、不遗余力推行极端君主**制度,为日后宦官干政埋下了祸乱的种子。因为他儿子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得到宦官作为内应,才能成功地篡权夺了自己侄儿建文皇帝的江山,朱棣登基以后就不惜背叛祖训,拉拢宦官,并设立了以太监为脑的国家最高特务机关东厂,使朱元璋时代被明确规定不得干预朝政的太监内宦们有了名言正顺参与国家事务的正式办事机构和制度保障,才使得宦官一步一步走上了权力中心,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权倾天下,显赫一时,祸国乱政的宦官。
其实从客观上来说,朱元璋当年限制宦官读书识字等等矫枉过正的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皇宫之中不能充斥着一大堆只会侍奉洒扫的文盲,简单一点说,皇帝要看什么书,难道还非要自己爬高下低的去翻找吗?所以自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就下令,民间已有儿子的读书人如果愿意,可以自宫后进宫。明宣宗宣德皇帝朱瞻基还搞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宫里设立了内书堂,也就是宦官学校,招收十岁以下的宦官学生两三百人,讲授《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及《四书》、《千家诗》等基础课程,完全与民间童生蒙一样。但内书堂的规格可不是乡村私塾所能比的,甚至可以说连明朝最高学府国子监都不能与之相比: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当校长,翰林院翰林当教师,有小学士之称的礼部尚书偶尔还要亲自授课,学生成绩还要造表登记上呈司礼监转御览。如果不是所教授的课程实在太基础的话,说它才是大明王朝最高学府都不为过!
这样开了宦官识字读书的口子之后,明朝第一代‘知识型’宦官之中的“杰出”人物王振就由内书堂走到了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中央,凭借着出色的政治手腕和与众不同的伎俩,很快就控制了皇帝,越了内阁对他的钳制,独揽了朝廷大权,还命人摘去了宫门口悬挂的“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铁牌,彻底去掉了这把高悬在太监们头顶的利剑。自此而始,汪直、刘谨等权阉巨蠹就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以皇上家奴的身份把持朝政,一些软骨头的官僚见宦官权势日盛,便趋炎附势地巴结,卖身投靠换取个人位禄的高升,形成了一个势力庞大的阉党集团。宦官专权展到明朝末年,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出现了魏忠贤这样权倾帝王的“九千岁”。
不过,明朝宦官集团权势再大,说到底根子还在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身上。他是宦官集团最大的靠山,没有他的撑腰,那些自称“奴婢”的权阉巨蠹连条狗都不如。历史上,在嘉靖皇帝之前,明朝那位被称为“风流天子”其实十有**是患了多动症的明武宗朱厚照,终日沉湎玩乐,游戏国政,留下了昆曲“游龙戏凤”这样千古的笑柄。这个朱厚照在皇宫里玩着还不过瘾,专门在西华门另筑宫殿“豹房”,豹房之内,美女如云,朱厚照在此过着恣意妄为的**生活,把朝廷大小事务完全撇给了以刘瑾为的宦官集团,当时把持朝政的太监有八人,史称“八虎”,八虎之的刘瑾更号称“立皇帝”。可是真正的皇帝在淫乐之余从豹房的门缝中塞出一张二指宽的条子,就把这个权势滔天、一时无两的“立皇帝”满门抄斩,刘谨被凌迟三日而死,已被割成细条的肉也被原来受过他祸害的人家花钱买去吃掉。所以,处理朝政不敢说容易,抑制内宦对朱厚熜来说就太简单了,确实可以说是在他“一振作之间”。
可是,面对着忠诚老实、一心辅佐主子的吕芳,朱厚熜实在不好做出这个决定,只能以裁汰冗员、节度开支为借口,说太祖年间只有几千名内侍,眼下宫里竟然有八万多,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已经成为国朝财政的一大负担,至少应该减少80%以上,此外,十二监、四司、八局等“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太监要实行考核竞聘上岗,一定要择贤能者而用。
吕芳面有难色地说:“主子之命,奴婢不敢不听,但象奴婢这号废人早已被家族除名,无所可依;自家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让他们出宫,只怕活命都难……”说到这里,不禁流出了眼泪,跪在朱厚熜的面前,哽咽着说:“天可怜见,请主子念在奴婢们这些年悉心伺候的份上,给奴婢们一条活路……”
朱厚熜也知道吕芳心地仁厚,在宫里有“活菩萨”、“老祖宗”之称,等闲要责罚个内侍宫女他都不忍心,让他一次把几万名内侍赶出大内,使其流落街头,吕芳是万难做出这等事情的,便叹了口气说:“唉!朕也知道你难,朕也难。你掌司礼监这么多年,国朝财政拮据你也不是不晓得,朕要干点事情,没有钱怎么行?朕以前亏欠天下人太多,如今矫枉必须过正,凡事都得从自身做起,你我就勉为其难吧!”他停顿了一下,又对吕芳说:“你道朕没有为你们考虑过么?可将那些年老体弱的安置在皇庄,挑水种菜干些力所能及的活;那些精壮强干的,朕另有任用,也要着你去办……”</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