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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云城死牢,向来是这个繁华的帝国中最为黑暗的存在:在这里,肥硕肮脏的老鼠可以明目张胆地从牢中跑来跑去,甚至还喜欢蹲在对面瞪着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你,仿佛在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般,让人毛骨悚然;更有巴掌大小的蜘蛛在牢顶或墙角织出纷繁错杂的蛛网,永远那么一副阴险的模样静静地将你瞭望,仿佛下一秒你便会落入它的盘丝洞,成为它的腹中之餐。
死牢,死牢。除了这些生物之外,再也没有了别的可以生存下去的存在。甚至连空气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机。
此刻,被打入死牢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了。萧昱静静地坐在靠墙角的位置,曲起腿来仰首看着牢顶——死牢里的绝望气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分毫,除却身上的一身龙袍已被除去之外,他依旧是那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浑身上下依旧干净整洁的无可挑剔,甚至就连脸上都带着平日里的那种标准的“楚南王式”微笑。
后天,他便要被问斩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明日呢?萧遥果真是个毒辣狠决的男人,这是为了让他多回味一番失败的滋味么?
失败啊……没想到,眼看着事情便会大功告成了,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吗?
如果是,那这该是一场多么用心良苦的“天意”。
辛苦筹划了二十年,甚至更多,那个他一直仰望一直爱戴的被他唤作父皇的男人,在他死后的第十三年,亲手埋葬了本属于他的幸福。
多么讽刺。
他仍旧记得,从出生开始他便是大家公认的最受宠的皇子,只为他的母亲是宠冠后宫的静妃娘娘,是皇上唯一的最爱。
父皇每天都会来母妃这里,闲下来时也会逗他开心,再大些便是教他诗书骑射。每当这时,母妃便会一脸笑意地坐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偶尔也会参与进来,陪他们一块聊天赏花。
初识萧遥是在三岁那年,他被奶娘带着在御花园玩耍,恰好碰到了同样被奶娘带出来的萧遥,那个仅比他大三天的异母哥哥。年幼的两人迅速熟稔了起来,玩的不亦乐乎,等到天快黑了的时候,两人早已玩成了一副泥人的模样,脸上身上鞋子上,全是脏乎乎的泥土印子。
然后父皇就那样过来了——他正陪着母妃过来唤他一块用膳,没想到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当即便沉下了脸,将一副胆战心惊模样的萧遥训了个狗血淋头,直到后来,当时还是皇后的李太后赶来,方才解了他的禁闭之罚。
父皇是爱他的,如同爱他的母妃一样。他总是这样想。
所以当父皇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一直不受宠的萧遥时他也并没有多大在意——皇位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背后暗藏的血雨腥风又有几人知道。况且他也向来不爱这些权术之争,只为父皇成全了他最后的一次任性而暗暗窃喜,不然又怎会将云虎符留给他。
再后来,他从深夜拜访的李太后口中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的来源始末。
他本是不相信的,但是滴血认亲做不了假。更何况向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太后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对一个儿子七年的盛宠,只为换得另一个儿子今日的万事安康。
父皇,你果真心狠。
萧昱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似乎是在笑自己,又似乎是在笑别人,半边侧脸隐在牢房的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通往死牢的甬道中突然传来有人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摩挲着天牢冰冷的地面,发出让人不安的“沙沙”声。
他……终于还是来了啊。
萧昱不禁轻轻勾起了嘴角,将手臂闲闲搭在曲起的右膝上,背靠着墙慢慢闭上了双眸:本以为他会来的更早一些的。
“楚南王好兴致。”
萧遥漠然看着牢房中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笑道:“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睡的下去。”
萧昱连眼都没有睁,仿佛来人不过是照常巡逻的死牢守卫,依旧静静地靠着自己的墙壁想心事。